第0509章 偷得浮生半日閑

原承天這一驚非同小可,左手一掐法訣,就想祭出太一弱水來,心念一動,就想祭出靈偶來,那臉上顏色,更是忽青忽白,變幻不定。

不過他畢竟早就瞧清形勢,那關啟乾既是道出自己名姓,又怎無防備,自己若是輕舉妄動,瞬間就是肉毀魂消。

而他心神稍定之後,立時又想到,關啟乾若是有意制服自己,又何需裝腔做勢,更無需對他論及天一宗“堂,閣,殿”等一應機構。如此說來,此人道破自己身份,不過是略示警告,以免得自己在訴說天機之時,有所隱瞞罷了。

然而此番思忖,畢竟也無實據,人心千變萬化,怎能推測得出來?不得已,他便將禪識祭出,在關啟乾身上一掃。這也是形格勢禁之下的冒險一試,終是不能坐以待斃的。

這禪識果如是輕虛若無,關啟乾縱是羽修之士,居然也是無從感受,而這禪識雖不能盡數測出關啟乾的心思,總算讓原承天發現,關啟乾此刻心中倒也並無半點殺機。

原承天暗籲一口氣,緩緩道:“慚愧,原來前輩明見萬裏,已然知道晚輩的身份。”

關啟乾點了點頭,道:“原道友雖是真修之為,可心境之固,竟是連玄修之士也比不上了,如此仙修奇才,惜哉不能為本宗所有。其實老夫也並不是未蔔先知,只因剛才入坐之時,那步長老的傳訊已是到了,是以老夫才知道友的身形相貌,卻又不敢肯定,一試之下,果然便是。”

說到這裏,他反而露出微笑來,倒是覺得此事頗為有趣。

原承天猶是驚疑不定,只是在臉上又怎能顯出半點神色來,也是微微一笑道:“如此倒讓前輩為難了。”

關啟乾將手一擺,笑道:“這又算得什麽,老夫入此宗門,只求探究仙修之道,明悟天地玄機,那宗門事務,卻又與我何幹?要知天道玄微,一人之力畢竟有限,總要與他人探討切磋,互通有無,方可觸類旁通,參悟至道。所謂宗門,便該是如此才是。可惜如今這世間修士,卻只知以宗門勢力橫行無忌,以逞已欲,如此行徑,老夫實不堪為。”

說到這裏,便是嘆息一聲,大有落寞之意,正所謂天下之大,知音者幾稀。

原承天聽到這裏,心中便是一動,他九世歷劫,何事不遇,知道這世間諸子,形形色色,有人最愛爭權,有人只知逐色,而仙修之士中,有人癡於煉丹之道,有人癡於器修之法,而像關啟乾這般,卻是癡於明悟天道了。

其實仙修之士,若無一個“癡”字,又怎能有所成就?原承天初世癡於丹道,於世事亦是不聞不問,倒與此老有同病相憐之情。

只是如今這世道人心,於五千年前大不相同,若是只知癡於所學,卻不聞外事,又怎能爭得過天下的勢利之徒?如今原承天已是悄然變化,而此老今日之景,恰如原承天當初了。

不過此老這番話語,是否便是心中真意,卻又難測了,說不定他得聞自己如實吐露出殘碑上的天機之後,又會翻臉無情。禪識固能探究人性,只恨自己境界尚淺,怎能探個明白。

於是將頭點了點頭,嘆道:“若能遁於紅塵之外,一心只求探究天道,豈不是人生至快,前輩之言,與我心中有戚戚焉。”

關啟乾哈哈笑道:“既是如此,你我何不暫不理會這世間俗事,且將這妙道論來,日後之事,各人自有機緣,卻是強求不得的。”

原承天不覺精神一振,笑道:“前輩此言,最是通達不過,我等或生或死,不過是天意造化,何必管他。”

沉吟片刻,便道:“那天機殘碑上所浮現的符文,講的卻是禪修之法。”

說罷就將那殘碑上的符文一一道來,再無絲毫隱藏,正如關啟乾所言,日後之事,各人自有機緣,今日卻是夜朗風清,正可談玄論道了。

關啟乾聽的極是仔細,原承天說過一遍之後,便逐字逐句,與原承天一一推敲起來。

那天機殘碑上的禪修符文,原是最古樸不過的了,今天讀之,不免倍覺艱澀,而玄機妙道經由文字描劃,已是多了一層知見障了,更何況這符文年深歲久,其古奧艱深之處,一時間哪裏能領悟的過來。

原承天初時仍有一絲忌憚忐忑之心,不知今日會是何種結局,然而一經沉浸在這仙修妙道之中,於周遭事務,已是渾然不覺。而話題深入之後,二人所言,已大大超出殘碑上的符文,最後竟是各逞所學,辯機答疑,哪裏還管什麽身份地位。

就聽關啟乾道:“道友剛才所言的人心之論,固是精當,只是在老夫看來,禪修之道中,以心修為重,不理丹器,雖非舍本逐未,卻也是失之偏頗了,要知道上天既生世間諸物,自是無一不可為用,而只求修心,卻棄卻萬物,誠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