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去時雪滿天山路

楚易昏昏沉沉,體內灼痛如燒,撕疼欲裂,像是死了,在刀山火海裏煎熬著,又像是騰雲駕霧,漂浮在一個無邊無際的黑色夢魘裏。

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似有冰涼的指尖撬開他的唇齒,一泓清泉流入口喉,直沁心脾,他的神智登時為之一醒。“啊”的一聲,坐起身來。

四周洞壁森森,黑影憧憧。

洞口外,夜色淒迷,大雪紛揚,寒風卷著雪花呼嘯而入,夾帶著野獸淒號,吹得他徹骨冰寒,雞皮泛起。

他心下茫然,一時間竟不知此身為誰,身在何處。

忽聽身後一個嬌脆的聲音笑道:“楚郎放心,這裏是天山雪嶺,和長安隔了十萬八千裏,他們就算是有通天眼、順風耳,也找我們不到。”

只見右後方丈余開外,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俏生生地站著,左手提燈,右手舉著一個寶藍色的玉瓶,正笑吟吟地凝視著他。火光明滅,臉上如映紅霞,說不出的明艷動人。

楚易奇道:“蘇姑娘?”

正想問她為何到了天山,其間發生了什麽事,又覺得那雙眼波妖媚含情,勾人魂魄,與秀麗稚氣的臉蛋殊不相符,在燈光下瞧來殊為詭異……

元神寄體大法!

楚易心中一凜,霎時間,先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如走馬燈似地急速閃過,忽然想起她是誰了!

他一躍而起,喝道:“李思思,快從蘇姑娘身體裏滾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未落,他丹田劇痛如絞,真氣渙散,登時嘭地重重摔落在地,疼得眼冒金星,全身酥麻無力。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充什麽護花使者?”

“蘇瓔瓔”撲哧一笑,凝視著他,嘆了口氣道:“傻瓜,沒有五德之身,居然敢練五行相化大法,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嗎?你說說,現在這滋味好受不好受?”

楚易念力探掃,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才發現經脈之內竟然空空蕩蕩,所有真氣全都郁結到了丹田之中,混沌似地纏作一團。

他稍一運氣,立即絞痛欲死,豆大的汗珠滾滾流出,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又驚又怒,喝道:“妖女!你施了什麽妖法,忒也歹毒!”

李思思“呸”了一聲,將那玉瓶收入懷中,笑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早知如此,孤家就不費盡心力拿這混天一炁珠救你啦,讓你經脈俱斷,魂飛魄散才好。”

她語笑嫣然,聲音嬌脆婉轉,一舉一動分明是蘇瓔瓔,但眉眼間風情萬種,一顰一笑又直可傾國傾城,讓人神魂顛倒。

楚易咬牙道:“妖女,原來你當日留著蘇瓔瓔不殺,早就計劃好要利用她的肉身,做元神之寄體。”

“你現在才想明白,不嫌太遲了嗎?”李思思格格一笑,道:“這些年我急於修煉水火神英,傷了任督二脈,再加上當年曾被玉衡劍刺中玄竅,多少傷了元氣,如果不換上一個肉身,遲早就要元神脫竅、屍解登仙了……”

她嘆了口氣,撫摩著“自己”的臉頰,悠然道:“幸好天不亡我,偏偏這時將蘇丫頭送到了我身邊。這小姑娘雖然傻裏傻氣,誰想她竟然和孤家一樣,也是至為罕見的水火雙德之身……唉,天意使然,又怪得了誰?”

楚易強忍怒氣,冷冷道:“所以你故意激怒她殺了你,順勢施展元神寄體大法,附到她的體內,讓大家以為你當真死了,再無戒備。等到我們鬥得兩敗俱傷了,再現出原形揀現成便宜……”

話雖如此,他心中卻仍有些疑竇:即便李思思與蘇瓔瓔的經脈極為相似,又豈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元神寄體,而不容蘇瓔瓔有絲毫反抗之余地?

假使後者當時稍有掙紮、排斥,在場的眾多散仙高手又怎會瞧不出來?

李思思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抿嘴微笑道:“小丫頭早被我下了蛇蠱丹,就像操線木偶,任我擺布,自然不會有絲毫反抗。其實孤家原不想這麽快就附到她的體內,但既已被你逼到絕境,也只有順水推舟,將計就計了……”

她頓了頓,狡黠的妙目中閃過得意之色,道:“好在我未雨綢繆,半個月前便已就打通了她任督二脈,又將玉衡劍藏入她的玄竅之中。否則又怎能在短短半個多時辰內融會貫通,發揮出八成威力,殺你們個措手不及?”

聽到此處,楚易才完全明白來龍去脈,難怪當時搜遍其身,也找不著玉衡劍。想到自己三番五次栽到這妖女手中,只覺得滿嘴苦水,憤怒難平。

心下記掛晏小仙等人的安危,又不好明問,故意“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倒狡猾,知道魔門為了搶奪軒轅六寶,必無信義可言,索性來個鷸蚌相爭,獨食獨吞。嘿嘿,只可惜你現在已是神魔共憤,眾矢之的,就算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有一日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