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殺人

李雲心第一次進府衙。但好在,這府衙看起來的確就像是個府衙,再沒出現什麽令他驚詫的意外情況。

邁進高高的門檻,裏面是前院。水磨石磚鋪地,不見一絲塵埃。擡頭就能望見大門敞開的正堂——他視力好,已經看見坐在台後的李府尹了。

正堂裏,兩排衙役拄著水火棍,正斜著眼睛往門外看。

劉老道……已經到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派人去“請”的時候他心虛慌張想要跑,外袍已經撕扯破了,眼下用一只手捂著那破口,倒像是“西子捧心”。只不過臉上愁苦又淒惶,正低著頭,偷偷往李府尹身邊的兩位那裏瞥。

李府尹的身邊,有兩個道人。

一個看起來,已經四十多歲——這意味著他的年紀可能在六十上下。因為修行者本就要比尋常人看起來年輕。這人穿道袍,卻是月白色緞子,手裏持一柄拂塵。

另一人則似乎是二十出頭,只穿粗布道袍,手中空空。這道袍……李雲心看著是眼熟的。是赤松子、亢倉子、淮南子穿的那種道袍——這人是淩虛劍派的劍士。

那麽那個手持拂塵的,就是上清丹鼎派的道士了。

李府尹……這是被嚇破了膽哪。這兩個人,李雲心聽阿澤說起過。上清丹鼎派的道士,道號從雲子。淩虛劍派的這一位,道號樸南子。兩個人每日裏護著李耀嗣兩個時辰,收費——一百兩。

每個小時凈賺十萬塊呀。

一眼掃過這些比較重要的人,他才看劉老道對面那邊的原告——哦,這裏叫苦主。大小喬氏站在門邊,喬佳明也站在門邊。三個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什麽。見李雲心進來了,喬佳明惡毒地看了他一眼,像模像樣地指指他,然後用一根兒食指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神經病。

待他將這些看仔細了,尹平志才踏前一步,在他身邊低聲道:“進了衙門,想出去可難。看了這陣仗,你再好好想想一會怎麽說。莫犯蠢。”

隨後大步排開眾人走到堂門前,向李府尹彎腰行禮,朗聲道:“報大人,嫌犯帶到。”

李耀嗣便微微皺眉,仔細地看了看門口這些人,不易覺察地嘆口氣:“帶進來。開堂。外面的,門守好了——許聽許看不許吵鬧,不然每人罰一兩銀。”

李雲心微微一愣,轉頭看大門外——竟然真如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子,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一群探頭探腦的百姓。他眼尖,看到了尹小姐也在其中,但看不清神情。

府尹下令,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

他不懂規矩,但知道跟著做——喬家三個人神色輕松地跨過門檻進了門,他就也走到劉老道身邊,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跟進去。

老道這時候才發覺李雲心來了,趕緊壓低聲音,話語間帶著哭腔:“心哥兒,這可怎麽辦?你看那——”

他瞥了瞥李府尹身邊的兩個修士。

李雲心知道他想要說什麽。

兩位玄門修士在場……什麽人敢動手殺人?老道只知道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準備”,卻著實不知道,這位在自己心中高深莫測的“高人”,究竟準備得怎樣了。

就他個人而言、他所能想到的、所有離奇的可能性而言……

心哥兒這次大概也沒法子了。

早知道,就逃了。

李雲心只對他笑笑。

李府尹看他們交頭接耳,也不管。其實平日裏見到這情形,哪怕只是“過堂問話”,他也會一拍驚堂木,叫他們肅靜些。

但今天……實在沒意思。

對,就是沒意思。但這種沒意思,卻不是將一切都看得淡了的那種沒意思。而是……煩躁得沒意思。

看什麽都煩,看什麽都覺得……心驚肉跳。

他看那堂外水磨石地面上的陽光,就覺得刺眼。那地面明晃晃地亮著,耀得他頭暈眼花。便趕緊轉了視線。

轉了視線,眼前一暗——堂裏是陰涼的。可是看見堂中陰暗的角落,又忽然覺得一陣心悸,莫名地怕了起來——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

看到官印地下墊著的綢子,也煩躁。仍不知道在煩躁什麽。

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總覺得哪裏有問題。他急切地想要找到不對勁的地方好解決掉……可是總也抓不到。

抓不到某一個點,或者某一條線。

本以為是最近這案子煩的,可是如今一幹人都帶到了……他卻更煩躁了。那一老一小在交頭接耳,該呵斥的。

但是看著那年輕人,不知怎麽就覺得厭煩。他走路的樣子也惹人煩,嘴巴一張一合的樣子也惹人煩,那舉手投足,都像是……

見了鬼了,怎麽就像阿澤?

他這幾天就看阿澤最煩!

可一想到阿澤,他就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麽事。就在這幾天,把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