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睚眥(第2/3頁)

譬如昨夜殺了清量子的人。

譬如那……神龍教。

此乃奇功。

而道統的兩個流派又有宗座空缺。

他雖然不是修為最高的,但做成了這事,便是最能夠辦事的。

這位得道真人輕輕地出了口氣,昨夜因為聯想到某些事而產生的驚詫、畏懼,全不見了。

他決定不再等待。他需要弄清楚那位神龍教的背後之人,究竟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一位。

……

……

到這天晚間夜幕落下的時候,李雲心已經做了許多事——只是因為那錢三娘的一句“禍事”。

除去那神志還不算清明的喬嘉欣亡魂不論,剩下可堪一用的四妖被他支使得團團轉。到了這種時候他就會有很多話想要說,但眼下真真又沒什麽可以說話的人。

於是有些懷念從前和劉老道在一起的日子——老劉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每一個恰到好處的贊美和驚嘆都令他那麽舒暢。這種人當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得……找個什麽時候把這事兒給辦了。李雲心坐在城裏柳河邊的一塊青石上,一邊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一邊想,早晚得跟老劉講清楚自己的事。之前不肯說是因為情勢不明、怕他被牽連得太深。到了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一旦打聽清楚一些事情……

計劃就可以全面發動起來了。

這裏是渭城故城街的盡頭。

在前朝大鄴的時候,從這裏開始便有禁衛軍的崗哨。此處前行數百米便是寬闊的宮前廣場,再向北,就是鄴朝的紫金宮前門——紫氣門。

但眼下在夜色中向北看,往昔巍峨的紫氣門已傾塌了,只剩下高大的殘骸像是沉沉暮色中的巨獸。其後一片廣闊區域無人聲無燈火,就連蟲鳴和草木都很少。

這是因為這渭城被攻下、紫金宮被焚毀之後,道統的與劍宗的高人在此處布下了陣法——將宮中死者的沖天怨氣拘禁在一處,以渭城的陽氣和地氣慢慢消解。因而漫說蟲豸草木,就是人在這廢宮裏住上個幾日,都會被那怨氣沖得大病上一場。

李雲心便坐在故城街人煙的盡處——他對面乃是一家書筆店鋪。起初走到這裏看見這家鋪子覺得詫異——怎麽會有人在這個鬼地方賣文房四寶。但很快想明白其中關竅。

本朝那些不得志的文人士子,是最喜歡跑來這故城街的盡頭、那荒蕪一片的宮前廣場上借古諷今的。

文人嘛,喝些酒、酸起來,就想要題詩留名。

於是就需要筆墨紙硯。

這家店這財,發得當真是偏門。

不過眼下渭城裏連出神異之事,君子們又深信不立危墻的道理,所以最近這家店的生意一向冷清。但店主人在這時候仍未歇業——已快到半夜了,店裏還是亮著燈的。

一家老店,門口挑一盞白紙的燈籠,放著幽幽的光。

因為是夏季炎熱,因此窗戶沒有上板子,只關了門。裏面是幽微的燭火光,偶爾可以看到店主的人影投在窗紙上,也不曉得忙些什麽。

但也會有裊裊的煙霧的淡影。

店旁一顆大柳樹,兩旁都是黑暗的。街上零星有些人,也都在各自歸家。

李雲心就一邊咬一個青李子,一邊看那店裏的人,酸得直皺眉頭。

這李子吃了一半,要等的人終於來了。

一個面目猙獰的甲士騎著大馬,自黑暗中走出來,走到李雲心的面前。

它站在書筆店窗戶中漏出來的光亮裏,地上卻沒影子。一靠近,便只感覺到一陣陰涼的寒意。

李雲心對他點頭:“第五將軍好。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怎麽看起來這麽正常?”

除了劉老道大概很少有人能適應他說話的風格。

這騎著高頭大馬、自稱“大鄴渭都金吾衛大將軍第五伯魚”的陰神也並不例外。這大鬼像是一個真正的、心智健全的人那樣猶豫了一陣子,才先在馬上拱了拱手,道:“此前不知閣下乃是渭水龍王,多有冒犯。我家陛下已將我責罰了。今特來請罪。”

頓了頓又說:“末將不知……龍王所說的‘正常’是何意?”

李雲心忍不住笑起來,指指他:“你看,這就是正常。不看你的樣子,不知道你的身份,只聽你說話,我真覺得你是個人。照理說你是在你家陛下歸位之後才被放出來。前世……我瞧你這樣子,是先被殺了、又被燒了的——”

“確是如此。”這位金吾衛大將軍的鬼魂接口。但面目雖然猙獰,神情卻很平靜——這令他看起來更像個人了,“末將生前守衛蟠龍金殿正門。慶逆來攻,末將殺傷無算,積屍如山。後慶逆調用床弩,才將末將射殺了。”

“而後慶逆金殿弑君,火燒紫金宮,才落得這個面目。”

“所以說——”李雲心指著他,“你家那位陛下,都不大正常的。可是你——你明明是個鬼,該有很強烈的執念,為什麽這麽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