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登門拜訪

現下裏於家風光,是渭城裏的首富。放眼整個慶國,亦是數一數二的巨富之家。

但唯獨於其最清楚這於家的財富,究竟有多少是自己的、多少是別人的。

而這個“別人”是誰,有的他不曉得,有的他不清楚。他名下那樣的多的產業,真在自己掌控下的,都不會超過兩成。

若李雲心知道這情況,會對他說……你只是一個“白手套”。

而在這個年代、這個世界,這種身份有另一個名字——“白扇子”。

大概沒人知道這個稱呼原本的含義是什麽、又是自何時起流傳下來的。但若要強行解釋一番,倒可以附會成“白扇輕搖、不惹塵埃”之意。

京華的貴人們也愛錢。但皇帝不喜歡貴人們愛錢,認為與民爭利、既失仁義、又難保清廉。於是自有很多人歸附在貴人門下、獻出自己的財產或者才能,以謀求更大的利益。

在很多人看來於其是“了不得的狠角色”。因為可不是他去投了某一家,而是某一家先找上了他。

據人們說,在於其初掌於家的時候,那一位貴人看上他的家業,於是隨手使了個絆子。這一隨手,於家險些家破人亡。但那於其竟捱過去了。

一個小小的商人有如此能耐,就讓那貴人擡眼瞧了瞧他,然後又是幾個手段。

但竟又一一度過了。

這下子於其算是真真入了那位的眼。笑他不識擡舉、也嘆他有趣。便認真地、布了殺招。

到了這時候,誰都認為於家必死。豈料那於其竟乖巧又果決地——投附了。

那貴人便問他,之前因何白費那許多力氣,到了如今還不是一樣的結果。據說那於其當時說,人皆愛英勇豪氣之輩,而不會喜歡膽小懦弱之輩。倘若他當初膽小怕事將家產奉獻了、今日也得不到進府中正堂坐著說話的機會。明主愛英雄,他想要做英雄。

聽了這話那貴人哈哈哈大笑,竟然沒有收他的家財,反而叫他為自己做事了。辦了幾件事、過了六七年,終被賞識……

成了大慶朝數得上的富商。

但無論事情的真相是否如坊間傳聞一般——全是於其的膽氣與才智化解了一次次危局,還是說他的家裏真有一位“神人”——如今他已習慣了這種感覺。

這麽一種揮手跺腳、連渭城都要微微一顫的感覺。雖然他所擁有的很可能會在某一時刻失去,然而至少現在,他認為自己還可以做點兒什麽……

他認為自己是英豪。英豪豈會甘心一輩子做傀儡、做奴仆。

便是因為這樣的心思,他原本打算同神龍教好好談一談。或者說,談一談只是客氣說法——於其並不認為神龍教幕後之人有足夠的資本同自己平起平坐。

只不過那一夜——神龍教的道士跑去自家兒子的房中、假裝托夢的時候,於其正坐在書房中自省。

他每月都會自省——細細梳理從他有記憶以來,一直到如今的所有事。因為他曉得自己如今這樣的權勢地位是極易令人膨脹的。做他這事,一旦驕傲自滿把握不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便要出大麻煩。

可惜也同所有上了年紀的人一樣,他自省了一段時間之後……便被許許多多的往事拖進回憶裏了。

隨後聽見炸雷、聽仆從說城裏出了些事情。

他夜晚喝了三杯酒,那時候酒意未消,並不感到如何驚慌。

見他鎮定從容原本惴惴不安的仆從也都鎮定下來。就那麽一瞬間,於其想起當年他緊攥著雙手、深吸一口氣、昂首走進那貴人府中的情形。

那時候他孤注一擲、強忍著不要發抖。說話時候深吸一口氣,好叫自己的聲音不要發顫。

然而坐在堂中的貴人低眉飲茶。他現在記得最清楚的是當時貴人穿了一件紫紅色的大袍,上面以金線刺繡團牡丹。

他一邊說話一邊盯著那大袍看,心裏想,倘若今日死在此處,便如那大袍的紅紫。

倘若今日逃過此劫,如這金繡一般堂皇富貴了……

以後便也要如這貴人一樣——做他那樣的人。

於是看到那仆從驚慌的樣子,他回想起那袍上的金牡丹。觸景生情,忽然覺得自己很多很多年以前想要做的事情,如今似乎已經做成了。

可那時候說的那一句“我想要做英雄”,又在哪裏呢?

便是在他難得地陷入這種微妙情緒之中的時候,有人來報——那於濛房內所發生的事情。

在平日本該緊縮眉頭的於其卻在聽了這事之後忽然笑起來。

竟然有人不畏死,將主意打到他家頭上了。

這人……像他。

至少像那時候。

因而才有了第二日的事情。於其很想同神龍教的那位教主見一面、談一談。然後……用它來做些別的事情。

他要做英雄,不想做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