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怎麽死的

那老者說話雖然狂妄神異,但條理也還清楚。那麽他既然提到了這個“這”字——

應決然便顧不得許多,先只問一件事——這些日子外面是否曾有人來過。

這話問了,劉老道與於濛看著都訝異。然後才如實告他,的確有人來過的。

他們來了此地之後第二日便有道士前來。且是飛著來——至少是一個化境。但化境的道士雖然能飛,卻也吃力。如此說那道士的境界應該還要再高明些。他們在霧裏自然看不到,在霧外的鼠精與兔精卻看得到。那道士竟像是個瞎子,眼見著林中這麽一大片迷霧卻無視了,昏頭昏腦在林中亂撞。亂撞一氣之後又離開,像是尋而不得。

應決然就記起了老者在夜裏與他說的話——說只怕他們這些人是道統放出來的餌,引誘那李雲心打開禁制。如今將他們圈禁此處可以避免給李雲心添上許多麻煩。

此時知曉了這一番事,便知道那附身劉老道的異人說的是實情了。

那異人說自己沒什麽惡意,照此看大概是真的。無論有心無心,他總幫了李雲心一些。

應決然就又往屋子裏看了看。西邊的殘軀沒了,東邊的“淩空子”還在。他就指著那淩空子的身子問諸人可曉得那是誰。

至此,任誰都看得出他不大對勁了。但仍答了他的話——說不曉得何時生在這屋子裏的,眾人都不知道那是誰。只是雖然看著猙獰可怕,但終歸又不害人。且此處常有神異之事發生,也就由著去了。

應決然聽完這些長出一口氣,擡頭看看天。

天藍得炫目,那陽光也有幾分古怪。天上晴朗,卻不見日頭。沒有日頭,光仿佛從子面八方來,將這一方小天地填滿。

他慢慢坐到屋前幹燥的台階上,拄著他的刀。想了一會兒才道:“你們聽我說一件事。我也不曉得是真是假……倘若覺得是假的,就當我蛛毒未除盡,臆想了吧。”

然後他自顧自地、慢慢將“昨夜”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

他說話思量的時候有個習慣,便是喜歡用手去摸的自己下巴。應決然有一方寬闊的下巴,他自己尤其喜歡。認為這令他看起來更加強而有力,因此他習慣剃須。

在這年代男子以長髯為美。無論像李雲心還是他這樣剃須的都是少數,但也並不算罕見。

於是他說話的時候意識到劉老道和於濛他們也沒有哄自己。他最後一次剃須是在進了渭城之後。在他的“時間”裏,到如今也不過兩天,或許下巴會有胡茬,但不會長。

然而如今一摸才意識到,竟已經亂糟糟的一片了。

最終還是將他的見聞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然後攤開手:“我並沒有閉關。在我這裏只不過過了一天而已——我現在都不曉得你們這些人是真的還是幻象。但那人說的是‘這裏面幹凈’——我就在想,我們如今到底是在哪裏面?”

起初人們還覺得他在說胡話——也許真是蛛毒未凈,或者練功出了岔子。可說到後來劉老道的臉色倒漸漸地變了。

因為應決然說的有些話兒,卻是編不出來的。

應決然說,當時他與那附身劉老道的怪人說此處天氣古怪。那怪人卻說風雨並不算古怪——天下下了魚雨、肉雨、下青李子也算尋常。應決然只當那是隨口說說,但劉老道卻知道是真的。

這些天裏,天上有風雨的確是尋常。更不同尋常的可就多了——且不說時不時地,會從天空中傳來隆隆聲。那聲音像悶雷,卻好像離得好遠好遠。一響起來要好些時候才能停歇,可偏偏天空萬裏無雲,一點雨也無的。

再說什麽魚雨、肉雨,那的的確確是真的——不然這些日子那劉老道憑借什麽過活的?

隔三岔五便有那些個東西從天上降下來。且都是烹制好了的魚、肉——一份一份鋪天蓋地地落,有的落地的時候就摔成肉醬,有的滾落在泥土裏吃不得。偶爾有些掛在樹木枝葉上,劉老道便等它停了去取了吃。

他從前也是個好吃的,因而竟覺得這味道熟悉。吃了幾次一咂嘴,意識到乃是城中木南居的吃食呀。他從前與李雲心居住在龍王廟的時候香火旺盛、手中銀錢也充足。便偶爾叫木南居外送了席面來吃,那味道可記得清。

劉老道因著應決然的話勾起了這記憶。然後又想到另一樁——

魚和肉又不是天天下,偶爾也會落果子。

那果子卻不是別的,而是酸澀酸澀的青李子。他曾經連著兩天吃那東西,如今一想起來只覺得舌下口水泛濫,張口就能噴出水珠兒來。青李子……乃是心哥兒從前喜歡吃的。

他從前無事時偶爾拿一顆青李子慢慢地啃。劉老道看得嘴裏酸就問他吃那東西做甚。李雲心便笑笑說這東西也不是想吃就吃得到——他在街上亂走撞見一人賣這玩意兒。既酸且澀無人問津,他便將一整筐都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