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古卷

醒來的時候李雲心身處一片黑暗當中,並且聽到鐵環與鐵環摩擦的聲音。

他很快意識到聲音來自自己的身上——他的手腳都被束縛住、綁在某處。他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仿佛一個身處牢獄當中的犯人。

但他沒有立即起身也沒有說話,而是睜著眼睛在黑暗中發了一會呆。

這種感覺不常有——並非只是指被“俘虜”、“束縛”,也包括仿佛一個人從睡夢中醒來、覺得身上酥軟,好像結結實實地大夢了一場。

應當說,他已經許久沒有“睡眠”過了。

但如今這麽來了一遭,感覺倒不壞。

隨後試了試掙脫,但沒有掙開。

這意味著束縛在他身上的不是什麽尋常的物件。否則僅是鋼鐵的話,在他眼中也不過是蛛絲而已。

身上的玩意兒應當原本不是用來束縛他的。他現在人身,可以約略感覺到鐵鏈環扣粗大,每一環足有海碗大小。這東西……配在鯨的身上倒是正合適。

然後光亮才出現。

頭上極遠的虛空中某處開了孔洞,這意味著他身處極深且寬廣的地下。借著那發黃的光亮他辨別出了邪王的身影——身形巨大的妖魔自上方落下,隔了一會兒才落在李雲心的面前。

邪王竟如人一般提了一盞燈。但這燈的光亮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包裹,光線射不出身旁五步之外。五步裏一切纖毫畢現,五步外還是沉沉的黑。

這邪王便落在李雲心的身前,沉默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李雲心試著坐起來——成功了。

他身上有四條粗大鐵索,來自黑暗中某處,幾乎將他埋在裏面。鐵索是烏黑的顏色,有些環扣當中被泥土填滿,有濃重的黴味兒。

於是他笑了笑:“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但邪王顯然沒什麽心思與他進行友好的交流。大妖將手一伸,那八珍古卷之一便落在李雲心的面前。鐵板插進泥土裏——邪王指著那鐵板,沉聲道:“說,如何用這寶貝。”

李雲心擡了擡雙手。

邪王微微皺眉,但還是遙遙一指,於是他右手上束縛著的鐵鏈脫落、很快縮了回去。

但黑暗中又響起了其他的什麽聲音……倒像是鐵索與骨骼磨擦。

李雲心暫且不去在意這東西。這時候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鐵板上。

他略吃力地站起身,單手將這鐵板拉過來。然後用指甲在兩塊鐵片的接縫處劃了劃——鐵片被他撬開了。然後手指順著接縫一路拉下去……兩片鐵板被分開。

李雲心終於見到這八珍古卷之一,《霧送奴達開蒂茂》的真正模樣了。

然後……他的表情出現一瞬間的呆滯。

再然後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因為他想起自己還是孩子、生活在山村中的時候父母曾已鄭重卻縹緲的語氣談起這幅畫。八珍古卷之一——丹青道士們所能達到的巔峰境界、世間的至寶、具有巨大威力的畫聖遺物。

可實際上……幾乎沒人見過畫聖的手跡倒是怎麽個模樣——至少這一千年來已沒人見過了。

那時候李雲心想,原因大抵有二。

一則,世間皆說畫聖入魔。既然入了魔,那麽大魔頭的東西自然越少被人看見越好。道統與劍宗會將它們雪藏。

二則……據說很久很久以前畫聖在世的時候,也輕易不向人展露他的手跡。這一點倒是好理解。那樣子的高人,總是神秘莫測的。

之前在渭城瓊華樓中、淩空子在宴會上與李雲心相見的時候,李雲心作出一幅寶卷——《變態吃飯圖》。

當時那淩空子動容,問他畫聖是否還活著、自己與畫聖是否有什麽關系。並且她說,李雲心作畫這風格,與畫聖類似。

那時候他不解。

但到如今,在這不知何處的暗室當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畫聖真跡的這一刻……

從前的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

李雲心沉默了一會兒,不曉得應當如何說。

因為這幅畫有他一人這樣長、半人這樣寬。這麽大的一幅畫兒……

實際上內容就只有兩個巴掌大小而已。

宛如……一個五六歲初學塗鴉的小孩子,用筆歪歪斜斜塗抹出來的。

畫上有一個“人”。應當是人吧……身體是一根黑線,四肢也是黑線。手則是五根短線,腦袋是一個圓圈。圓圈裏有兩個更小的圓圈,中間點兩個點——

這玩意兒應當是個人。

這人的姿勢歪歪扭扭、線條也粗細不均,但看得出是彎著腰、舉起拳頭,要打什麽東西。

至於打什麽……

在打一只Kitty貓。

沒錯是一只Kitty。就是那種他那個時候的小女孩們都挺喜歡的、白色的、頭上有一個粉紅色蝴蝶結的Kitty貓。

實際上……如果同那個“人”相比的話,這貓畫得好極了——至少達到小學二年級的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