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清明上河圖

仿佛他這笑是刻在臉上的。

又或者……這人是一個木偶、傀儡。

蒲松子與懷訣子都曉得這人是“月昀子”,可又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月昀子”。

因為他們都是瑯琊洞天的修士。蒲松子比懷訣子的輩分要高一些,與月昀子是可以互稱師兄弟的。而懷訣子本是瑯琊洞天經律院的一位監事,算是月昀子的老下級。

這麽的兩個人,對月昀子再了解不過——包括他的相貌、習性、境界修為。

所以也自然知道,月昀子已經死了——死在渭城中、洞庭邊。

但如今又冒出來這麽一個“月昀子”。

他們兩個都是真境的修士,自有辦法辨別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真假還是幻象。但如今這法子用在“月昀子”的身上卻不管用了——他的身體半真半假、亦真亦幻……

通俗地說,這是一個類似神魂的存在——蒲松子與懷訣子可以認為,這就是月昀子的神魂。

但問題是月昀子既然已死了,那麽即便有什麽存在於世的、類似於月昀子的東西,也該是鬼魂。

正因此,他們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高明的障眼法兒——有高人在附近擬出了類似月昀子神魂的東西,而那個“高人”極有可能就是昆吾子強撐著到此的緣故。

於是兩位修士很快將目光從月昀子的身上移開,警惕地關注四周的狀況。那懷訣子高聲道:“月昀子道人乃是我道統瑯琊洞天的高修——是哪位高人在行此事?這般不敬,難道是要與我道統為敵麽?!”

當然沒人理會他。

倒是那被他們視作傀儡的月昀子、臉上仍帶著那種詭異的微笑,開了口:“如何以為我是傀儡呢?我是曉得你的。”

他擡起手,指了指懷訣子:“你那祖父,本是北邊蠻夷之地的一個酋首。世俗姓金——你的世俗姓也是金。後來你祖父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竊了他人的功績、作了一國之君,便將你送來雲山學道。”

“本座想一想……還能記起你二三十歲時的模樣。倒是稱得上一個心寬體胖。如今說,嘿嘿……”月昀子咧嘴笑,“實則是個肥頭大耳的蠢豬。你在世俗家又行三,同道便喚你三胖。你心裏不情願,跑來我處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將嘴巴拱到泥裏去,說不要人家再這樣叫你。我也是瞧著你那醜態心煩,便賜你個懷訣子的道號。”

“到了如今……竟不認得本座了麽?”

那懷訣子聽了這話,先是瞪眼失聲叫:“什麽金三胖?!從未有過的事!”

旋即又失色:“你如何知道的這些事?!”

月昀子便笑:“你這蠢物,以為掩人口舌,便不曉得你是個什麽個貨色了麽?!如今跟在他身邊仍是個唯唯諾諾的蠢東西,何曾有一點長進?”

說罷不看他,又轉頭去看蒲松子。但看他的時間卻是要久一些——且臉上的微笑終於慢慢消散了。

約莫過了三息的功夫,這月昀子伸手點了點他:“你不是蒲松子。”

他看蒲松子的時候,蒲松子也在看他。如今聽了他的話卻不像懷訣子一樣驚詫,只冷冷一笑:“哦?我怎麽就不是……蒲松子了?”

月昀子便在這茫茫的雲海之中眯起眼,看著他:“蒲松子與我是同門,互稱師兄弟。你以我們究竟是怎麽樣的關系?告訴你罷——他乃是我的胞弟。這事唯有昆吾子宗座與我才曉得。他見了我,斷然不是你如今這副模樣。你究竟是什麽人?”

蒲松子這才與懷訣子再次對視一眼,皺起了眉。

本以為這絕不會是月昀子的神魂,可如今他竟將這些事情一一說了出來……且都是真的!

他們兩個真人境界的修士可全然不曉得有什麽法子能夠做到這一點——操縱一位真人的神魂?不不不……月昀子的神魂早該不存在了!

便是在這時候,月昀子身後的昆吾子忽然說了一句話來。

他的聲音嘶啞,在高空的罡風中顯得微弱、好像正在被吹散。但三個人都聽得真真切切——因為這是自昆吾子出了雲山以來,所說的第一句話。

“他們不會上你的當。”他說了這句話之後,結印的雙手陡然停頓下來。於是原本環繞在他身周的金光護法稍稍一頓,雙雙化為流光回到他的掌中——他的掌中正有一幅畫卷。

然而這幅畫卷很奇怪。因為它看起來實在太小了——只有一掌大。

但這一掌,還是算上了兩邊的卷軸、裱紙。真真正正的畫作本身,大概就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罷了。且那畫紙並不是什麽規整的形狀,而是個斜斜的三角形——仿佛是作畫者隨隨便便撕了一張紙、或者幹脆就是在廢紙上勾了幾筆成了這畫,被後人寶貝地供奉了起來。

現在,蒲松子與懷訣子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那幅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