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雲從龍

李雲心便在他的笑聲中愣住了。

他第一次被洞庭君帶進紅花城裏的時候聽那妖魔說雙聖的事情——劍聖與書聖的愛恨情仇、洞庭君與劍聖的恩怨糾葛。於是他曉得自己的母親乃是書聖與劍聖在很久很久以前留在俗世間的親族,而到了他這裏,他幾可稱得上是雙聖唯一的遺留的血脈了。

他原本以為雙聖都是男子——無論在他從前那個時代還是在如今這個時代,“雄性”總是占據較為優勢一些的地位。可後來知道劍聖乃是個女子也並不覺得非常驚訝。

畢竟那是修行。人修道法,道法便通玄。於是獲得超越肉身的強大力量——在這一點上,男女之間的生理差異便可以忽略不計了。

那時候洞庭君沒有提到畫聖,李雲心也沒有急於追問。

因為在他看來既然事情發生在一千年以前、又在之後的一千年中被下意識地抹去,那麽那件事必然是隱藏極深的辛秘。既如此……想要知道真相,一定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

只是沒有料到這事情,在這樣一個他猝不及防的時刻,被這陽劍子說出來了。

畫聖……是一個女子。

李雲心忽然意識到,他早該曉得這件事的。

——什麽樣的人才會搞出一副《武松怒打Kitty貓》來呢?

還有他手上新得的那一幅“八珍古卷”之一的《清明上河圖》。實際上在他第一次聽到這名字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妙,等那昆吾子將圖給了他、他再看了,立時就確信那是畫聖的真跡無疑了。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

在一片巴掌大小的紙上,用幼稚可笑的筆觸畫兩個火柴小人兒。一個小人壓在另一個小人兒的身上,看那姿勢是在做些不可名狀之事。

且在空白處寫有四個簡體字,一曰“清明”,一曰“河圖”。生怕人分不清誰是清明誰是河圖,還特意用箭頭標注出來了。

還有那邪王、葫蘆七子……

她在這世上留下許許多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倘若是一個男人做了這些事,李雲心只會覺得他是個瘋瘋癲癲的家夥,很有趣。可如今一旦得知乃是個女人做這些事,他頭腦當中那個影子就忽然變得清晰起來了。

其實早就應該清晰起來了。但由於他自己的某些原因,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者說可能的猜測,一直被他壓在腦海深處。

到如今覆蓋其中的層層紗幔被陽劍子一下子揭開,一個生動的人便忽然從他的頭腦裏跳出來。

——那人是如此的鮮活,以至於李雲心幾乎可以看得清她的模樣、聽到她的聲音、甚至看到她在做成一件在這個世界的人看起來荒誕莫名的事情之後從臉上露出來的狡黠笑容……

她在這世上……留下了太多只有李雲心這樣的人才懂得、才體會得到的東西。

他在她曾經編織、雕琢過的世界當中行走,就像是一個旅者走上已經曲終人散的舞台——在滿目的瘋草與殘陽當中仍可見往日的光景,然而這光景對於李雲心來說……

李雲心忽然退出五丈遠——直退進雲裏去了。

雲霧像水一樣將他包裹起來,也遮掩了他的神色。

那陽劍子前一刻還在哈哈大笑,到下一刻卻忽然見李雲心做出這樣的舉動,於是笑聲戛然而止。他微皺起眉:“龍王這是做什麽?”

“我不去了。”雲霧裏傳來李雲心聲音。

聽不出什麽情緒,語氣簡短且簡潔。

陽劍子疑惑地眨了眨眼:“龍王是指……不去紅嶺?”

“不去。”李雲心立即答他,語氣斬釘截鐵。

陽劍子愣且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了一句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麽會說出口的廢話:“但龍王答應了我。龍王不想知道一千年前的事了麽?”

李雲心也沉默了一會兒:“你在紅嶺經營那麽久,我怎麽知道你不是用一千年前的事情做誘餌、誘惑我去——我看起來有那麽傻麽?”

陽劍子被他這話氣得幾乎笑起來:“龍王這是什麽意思?貧道先前沒有問過你的麽?——說你難道不怕我那紅嶺是個圈套,龍王是如何說的?說因為私人原因,因此——”

但說到這裏他頓住了。語氣慢慢緩和:“……龍王的那個私人原因,就是畫聖?”

可李雲心還沒有答他。只哼了一聲:“我又不傻,我才不會上當。”

說完了這句話,聲音忽然遠去,竟是從雲霧當中遠遁了!

陽劍子便在一息之後才反應過來——李雲心將那福量子、昆吾子都帶走了!

那兩個家夥被帶走,他倒是可以接受。但令他沒法子接受的是,自己像是被戲耍了一通——就像是兩個小孩子做一個什麽約定。原本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談成了,忽然一個孩子變了臉,扭頭就跑掉……

現在他覺得自己也變成那個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