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劉淩

李雲心極少在老道面前露出憂心忡忡的模樣。即便有些時候老道瞧得出,他也是將擔憂掩藏在狂放不羈或者玩世不恭的面目底下。很少像這個樣子——把憂慮寫在臉上。

於是這叫老道心裏微微一顫。張了張嘴,一時間不曉得說什麽好。

這時候李雲心又嘆了口氣,說:“這些天怎麽樣?”

他的眉眼之間有掩飾不住的緊張焦慮。可老道又覺得那些焦慮並非是由什麽迫在眉睫的危機情況引起的。李雲心的心思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深沉,便也不好胡亂猜測。所能做的只有將這些日子的事情細細地說——老道知道這也是某種安慰。

“這些日子依著從前搞神龍教的法子又往北邊去了一點,但是收獲倒不大。渭城一毀,把這附近的妖精都嚇跑啦。”老道邊說邊起了身,走到銅爐邊打算給李雲心燒一壺水去,“三花和舒克、斯基都在北邊,照心哥兒之前說的,那個小妖魔保護協會麽……”

“但是那三花這個事情……心哥兒既然對她起了疑,還要放出去,我有點想不通。但是你自然有打算了,我也不多嘴。”老道將燒水的壺擱在爐上,彎腰拿爐鉤捅了捅爐中的炭,那火勢就旺盛起來。

“這邊就是這些事情。你走之前說咱們做做樣子就成,但是我瞧著舒克和斯基是很上心的。前天回來了一趟,跟我說了些——聽著也收攏了十幾個小妖魔,據說有一個修為還在他之上。旁的……就是南邊的事情。”老道轉臉看李雲心,“我昨天去南邊翠崗看,那劉淩人不見了。”

李雲心原本坐在桌邊直勾勾地盯著桌面,聽劉老道說話。聽到此處終於像是有了點興趣,輕輕地“哦”一聲。然後略挑一挑眉:“怎麽個情況?”

“心哥兒吩咐我隔三岔五去瞧瞧,我昨天就過去了——人已經走了。心哥兒說的那錦被帶走了、銀錢和吃食也沒留下來。我又細細看一看,覺得不是遭了歹人。”老道又走到大屋西邊一個櫃前,拉開抽屜在裏面找東西,“周圍我也都搜索了一番,沒見到屍首。我估摸著……是自個兒走了吧。”

然後轉過身,將找到的東西給李雲心看:“你說她當真不見了就把這個取回來——這個她倒沒帶走。”

他從櫃子裏找出來的是一枚桃木牌。顏色發黑,上面刻著的字跡也模糊,顯然已有些年頭了。這東西在慶國乃至南方諸國都常見——百姓家將桃木制成的巴掌大小牌子掛在屋檐下,上面刻些“豐年有魚”、“吉祥如意”之類的話兒,一則祈福,二則辟邪。

想來這牌子在屋檐下掛得久了,又無人打理。牌子發了黴又風幹,如此不知多少年月,既裂了紋又發了黑。

李雲心一招手,那桃木牌便飛過來落進他掌中。然後他兩根手指搓了搓,那木頭便被搓成了碎屑,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露出裏面一枚符箓來。

劉老道吃驚地張開嘴,倒沒想到李雲心留了這樣的東西。

“也是一著閑棋。”李雲心捏著那符箓看了一會兒,眉眼間的憂慮略淡了些。仿佛有關劉淩的這件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叫他將心思暫時地放在別的事情上了,“劉淩,淩空子。雖說雪山氣海廢了不能修道法,但是見識總還在的。對於道統劍宗而言她是個廢人,但是對於別的……”

劉老道已慢慢走過來,坐在他身邊,盯著他手中的符箓看:“共濟會?”

“是。對於共濟會而言,大概還有大用。”李雲心站起身,慢慢走到那銅爐邊,伸出手若有所思地烤火,“我見過的清量子、福量子、檀量子,這些個什麽量子,都自稱劍道雙修。還說他們修這些東西用不著渡劫。我看樣子也是的——那些量子說話做事的確就是有了強大力量的世俗人模樣。”

“但他們又都是陰魂,在別人身上附來附去。如果說要修他們那種法門必須得是陰魂之身的話……劉淩對於他們而言就也是個寶貝了。有經驗有境界有感悟,去掉雪山氣海這個障礙,大概進展會一日千裏。”

“沒想到他們真看上了她。”

“是……共濟會將她帶走了?”劉老道吃驚地說,“心哥兒早知道?”

李雲心搖搖頭:“用猜的。淩空子從前有心境,可以不在乎什麽榮耀恩寵。但現在成了凡人,心境沒了——想起從前風光,看看眼下落魄,心裏必然意氣難平。她那樣的人啊……見識過這世間最神奇的東西、有過最強大的力量。從前金銀珠寶世俗權力都不放在眼裏,到如今不但都沒了,還比世俗人還要慘……”

“我是她,一定不擇手段往上爬,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她有這樣的心思,只要共濟會朝她一伸手,她起身就會走。你看如今不就是走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