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故人

這鬼帝呂正陽聽了他的話,便循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只望了一眼,立時皺起眉頭。

空同子心驚膽戰地看他,生怕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因為他……可不想今天死在這裏呵。他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在旁人、在大人物看來無關緊要,但於他而言卻是人生中頂頂重要的大事要做。

他行事一向謹慎,這一次來漫卷群山中除妖是他修道以來最大膽冒險的一次。原以為以他這樣的修為,並不會撞見大妖魔——道統劍宗有那麽多的真境強者,大妖魔總是要去防備他們的!

卻不想這一撞,就撞見了三個!

而今之計……就只能依靠頭腦了。他曉得大妖魔雖說遠比尋常的妖魔要精明,但畢竟是飛禽走獸化形,靈智無法同人相比。也曉得鬼修從前雖是人,但既做了鬼修就必有一股執念。他得依靠自己頭腦在這無比險惡的情勢當中斡旋,為自己掙出一條生路來!

這鬼帝既恨慶國人,那麽見到了慶國的皇親貴胄必是不能自持的——先將那相貌可惡的畫師送給他。而後,再細細觀瞧、暫且示敵以弱,尋機挑動他們同那虞君爭鬥起來……未必不能活著出這漫卷山!

想到此處、再見到這鬼帝呂正陽臉上的神色,空同子心中就稍微一寬——他皺眉就好!

便鼓起勇氣又道:“這位鬼王可看仔細了!那小兒一路上對貧道百般羞辱,只是依仗他那世俗間的貴族身份。貧道乃是修行人不同他計較,結果他變本加厲,竟然在此前遇到那位紅火大將軍時候要加害貧道!此種行徑,無論在人在鬼在妖,都稱得上卑鄙惡毒!”

說到這裏,見呂正陽只死死盯著那畫師、眉頭皺得更緊了,心中就越發安定了些。因而從地上站起身,又咬著牙轉身向那離帝一拱手:“這位鬼王——貧道此前為持護你的這些子民,不惜以身犯險、舍命相搏。此獠卻夥同那些慶軍在陣後作壁上觀,要坐視咱們送死。這種事,難道也是您能夠忍受的麽!”

鄴帝還未說話,離帝聽了這些卻朝第五靖一瞪眼:“朕最恨那些暗地裏使壞的惡毒小人——第五靖,道士說的可是實情?”

第五靖便猶豫了一會兒——不曉得是該說出實情來,還是維護這空同子。空同子此前與他們並肩作戰,戰友之情畢竟是有的。倘若是別人問他,他必然想也不想便說“他說的都是真的”。但眼下乃是離帝問他——對於這位鬼帝的敬畏之情倒叫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這時,卻聽一個年輕的男子忽然高叫:“你放屁!我們什麽時候坐視不理了?什麽時候要害你們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細皮嫩肉卻脾氣火暴的燕二。

慶軍諸人,見了眼前的陣勢、聽了眼前這些話,哪怕並不能完全曉得內情,卻知道自己已經是處萬分絕望的境地了。在這種情況下作為凡人的人們,性命全拿捏在妖魔的手中。換言之,已無活路了。

既沒有活路,便不會像空同子這種還有一線希望的人那樣失掉勇氣。因而這燕二聽了這些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然頭一個跳出來——跳上小路旁的山崗。

他穿一身軟皮甲,手執長弓,一邊罵了這一聲一邊從腰間的箭壺中抽出三根羽箭來,搭箭便射:“小爺今天總是要死,就先送你這個滿口跑馬的混賬道士上路!”

話音一落,正使出了連珠箭的手段——三根羽箭嗖嗖嗖直奔空同子面門射過去。

風大、天黑、離得又遠。可這三支箭的準頭卻嚇人——第一支箭正射到他的鼻梁,但叫這空同子用手握住了。但第二支箭又中第一支箭的箭尾,卻沒有將它劈開,而是又將它往前釘了一些。

原來這燕二的羽箭竟是特制的,尾羽處也是精鐵的!

空同子稍稍一愣——他是修行人,頭一次見到凡人的技藝如此精湛,幾可以稱得上神奇。就在這一愣的當口,第三支箭也射到了——正射在第二支的箭的箭尾,又將被他握住的那一支,往前釘了些!

只進了這麽一點點,箭頭終於刺破他的皮膚。

但空同子也是化境的修士,身體比凡人要堅韌許多。箭頭在他身上留了一條小口就不能再前進,只刺出了一滴血來。

可這一滴血,也已經叫這空同子大驚、大怒了!

修行人——化境的修行人,竟被凡人傷了!

一口惡氣湧上胸口。他手掌一用力,那箭杆立即成了碎屑。而後瞪圓了眼睛喝道:“二位鬼王,就先讓貧道幫你們料理了這個不知死活的凡人!”

一個化境的劍修和一個凡人爭鬥起來——這件事在大妖眼中不過是螻蟻打架一般的小事而已,誰理會去。

離帝連看都未看他,只對鄴帝道:“老弟,你這是在想什麽?那畫師還有什麽出奇之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