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重要的東西

夤夜亂風疾走,在石室的每一個角落隳突咆哮。

這石穴經歷千年萬年的狂風侵襲,每一處石壁都變得光滑平整,每一個角落都無汙也無垢。

——唯有一個老道士,臉色鐵青、發髻散亂,在這風裏不知坐了多久。

但下一刻,風忽然停了。一只巨大的丹頂鶴飛至門前。女子輕巧地從鶴背上跳下來、再一擺手。

那鶴立即化作一張符紙落在她掌中。

於是向前走兩步,隨手在石壁上勾勒幾筆。一盞精巧的小燈便從墻壁中擠出來,將這一方石室照亮了。

再在石門、石窗邊抹了抹——雪白透亮卻足以遮蔽風寒的窗紙也自虛空中浮現。

室內便安靜了。

老道士睜開眼睛,瞧見站在他三步遠處、提一只木匣的辛細柳。

他沒有說話,只看她,臉上無悲無喜。

女子也瞧了他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於是滿室春意乍現。

“兩天之內親眼見了兩個雲山之外的丹青道士。這種事我說給旁人聽,都不會信的。”她開始柔柔地說話,並走到老道身邊,把木匣擱在寬大的石床上。細指一挑,便將蓋子掀開——

一陣濃烈的酒肉香氣撲面而來。

老道臉上仍沒什麽表情……可喉嚨的確動了動。

接著,辛細柳慢慢將木匣之中的東西往外取。

先是一壺酒。銀壺裝,配了兩只小銀盞。掐金絲,鑲黃豆大小的紅寶石,美麗極了。

再有一只鹵好的雞翅。色澤金黃,皮酥肉嫩。盛在烏木盤裏、擱在老道的腿邊。

還有一碟鹽酥花生米。個個圓滾滾、油汪汪,上面沾著小粒晶瑩的鹽。

只這三樣而已。但顯然樣樣精巧用心,色香味俱全。

辛細柳便又將木匣蓋上,擱在地上。然後自己偏腿在床邊坐了,兩只手疊在腿上:“一個是你,另一個是李雲心。說來你也不信,下午的時候他還用在鏡子裏見過你。但並沒有說話。”

老道眨了眨眼,皺眉。終於肯轉臉來看她。可目光只在她臉上滑了一下子,就落在那些吃食上。

辛細柳便笑:“你才是虛境,還不能全辟五谷呢。熬了這些天也要油盡燈枯了——先吃吧。”

老道又沉默三息,才道:“你——”

說第一個字的時候,聲音銹蝕得像是一塊在土裏埋藏了一百年的鐵。於是狠狠地咳了咳,才又擠出接下來的話:“是什麽人?”

辛細柳收斂笑容,看著他。忽然把眼珠兒往下望了望。這動作眼神俏皮,劉老道微微一愣。但很快會意,循著她的眼神看過去——

便看到她的袖中,一塊通體透明的玉簡一閃而沒。

接著辛細柳又笑起來:“我?自然是雲山上的人。聖人已經把李雲心請了來做客——眼下在小雲山上。他既來了,你又是他的忠仆人——於是也而不好怠慢你。或許過兩天,你也就能瞧見他了。”

“所以如今你不養養身子,以後可怎麽辦?”

劉公贊微微一愣。再過兩息的功夫、又看她一眼——終於慢慢地伸了手,將酒壺提起來。他是右邊身子挨著吃食的。可如今卻要費力地轉身用左手。

辛細柳的目光在他右臂上停留一會兒。劉公贊便隨手用手指將衣袖一勾——

辛細柳的眉頭就皺了皺,目光移開了。

衣袖之下的小臂全爛了。看著是因為手臂上起先有一道一指長的傷口。那傷口上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但血痂之下該是化了膿。於是從兩旁起,往上直到胳膊肘、往下直到手腕處,崩裂的細小傷口密密麻麻地布滿每一寸皮膚,每一條裏都含著盈盈的血,仿佛稍一握拳,就要汩汩地湧出來。

爛成這個樣子卻沒有要了命,也算是虛境修士淬煉了身體,殘喘幾息罷了。

劉公贊見她這模樣,只微微一笑。沒有用酒盞。也是——手指勾了銀壺的提把高高提起,便將壺中美酒傾為一條線,懸入喉中。

一口氣喝掉半壺、放下了。嘴巴再咂一咂,眉頭皺起來:“這是……”

“李雲心說你最喜歡喝木南春。這不就是麽?招待他,用的也是這個。”辛細柳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聲音仍是又輕又柔。劉公贊便不再說話——似是肚中的酒蟲與饞蟲被一並喚起了,又伸手往那疊花生米處挑了挑。

於是一粒一粒,排著隊跳起來、跳進他口中。

瞧他嚼得滿口生香,辛細柳便起了身。手掌再一翻……從袖中取出一卷畫來。

竟是已經裝裱過了的。

“李雲心托我帶一件東西給你。”她輕聲道,“說你看了,自然明白。”

聽見這句話,劉公贊猛地擡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她手中那畫卷。於是辛細柳慢慢將它展開了——從右往左,先露出半截劍鋒、和一片斷鱗來,然後停住。

一見這兩樣東西,劉公贊的身子先是往後微微一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