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勝券在握

這麽一句平靜卻陰冷的話語聲漸消之後,蘇玉宋的身形完全消失。

庭院仍是庭院,也依舊有暖光與夜色。只不過這庭院如今似乎是從囚籠變成了“死囚籠”。

蘇玉宋消失了,李雲心一句話也沒有說。臉色亦平靜,慢慢轉身,走回屋中。進門的時候挑起簾子,第一次手滑了,只掀起一個角。便也懶得再動第二次手,只那麽走進去了——白色棉布簾從他的臉上滑過去,看著就像是一塊裹屍布。

進屋之後也不做別的,走到榻上,盤膝坐了、似是要調息吐納。但只坐了一刻鐘,便平躺下。

就好像……心裏的某種情緒已令他無法從容了。從前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失掉了意義……但又不知道再做什麽好。

有些人將死之時異常平靜,擔得起鎮定從容的美譽。倘若在世俗間,李雲心此刻的狀態便也屬於那一類吧。可作為修行人而言,許多細節卻都顯示出他的內心可談不上什麽鎮定從容,甚至有些惶恐。

不過,在這許許多多的細節之中倒還有一個並不起眼兒的小細節——

李雲心輕輕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只不過如今在鏡前看他的蘇玉宋與卓幕遮,並未特別留意。因為這麽一口氣,更有可能是惶然之氣。

“哼。此刻又是這種模樣。”蘇玉宋冷冷地看著李雲心,並不放過他的任何一個舉動。這麽看了一刻鐘之後才轉頭對身後的人說:“你如今可瞧見了?李雲心,對你並沒什麽情。前些日子所做所說的一切,都只是垂死掙紮罷了。人之將死,什麽事都做得出。如今終於被我說破——還有前幾日你看到的鎮定從容麽?”

卓幕遮在他身邊。身後的人則是辛細柳。

而辛細柳此刻,並不說話。只直勾勾地瞧著鏡中的李雲心、站在那裏,瞧著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

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懨懨的,仿佛和李雲心一樣,對什麽都不很在意了:“四天後師兄打算怎麽殺他。”

蘇玉宋看了看卓幕遮:“自然先辱再殺。這李雲心,還不曉得在多少地方留了伏筆後手。倘若今天在雲山上將他無聲無息地殺了——依著許多人從前對他的印象,必會心存僥幸想他或許並未死,只是在等待時機以圖東山再起。”

“那些人,那些事,又並不值得我們大動幹戈,浪費時間與精力。所以這種法子……便是叫所有人都曉得他已死透了。什麽智謀、心機,都不過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罷了。樹一倒。猢猻便散。也就沒了後顧之憂。”

辛細柳聽他這話,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原來師兄並不是因為……他說中了什麽,才想叫他這樣死的。”

卓幕遮便轉身走到她身邊,擡手理了理她的鬢發,略低頭,認真地看她:“你既然知道李雲心之前說的一切都是為了活命,怎麽能不知道,他是在危言聳聽。誇大其詞呢?師兄師姐要你做遊魂,卻不是因為旁的。而是——玄門修士的修行法,要將人修成妖魔一般的怪物。倘若你不渡劫呢?又要變成你清量子師兄那種模樣——也是瘋癲了。”

“所以叫你做了遊魂,卻不修別的,只修畫道的法子。你瞧瞧你現在的模樣——”卓幕遮輕輕地捏捏她尖尖的下巴,“美麗聰明,亦喜亦悲,豈不是一個最最普通又最最不普通的小姑娘麽?換做旁人——師兄師姐哪裏會花這麽多心思?”

辛細柳便眨了眨眼:“那……那……”

說了這兩聲,卻道:“那,木南居的人呢。他們不會來救李雲心的麽。”

卓幕遮說了一通寵溺的話,辛細柳卻忽然又問起木南居來。這位女劍聖瞧著,便似有幾分失望。看了一眼蘇玉宋,輕嘆一口氣:“木南居呀……”

“木南居如何,你還不清楚麽。”蘇玉宋想了想,沉聲道。

提到“木南居”這三個字他的表情便略鄭重了些:“你……當初算是潛伏到了我會的核心,卻還只能與那裏的人單一條線遞送消息。直到如今,知曉的階級最高的人,也不過是分號大掌櫃。這許多年來咱們怕的是什麽呢。”

“怕的不是他們出面,而是怕他們不出面。咱們,起先是往玄門修士中、妖魔中滲透。可他們,起先便是往天下的億萬百姓中滲透。直到前些年,咱們大致掌控了玄門,再要掌控天下的時候,才意識到,天下人當中,早已經是他們的勢力,很難再插進腳去了。”

“倒是聰明。”蘇玉宋低沉地哼了聲,“我會的歷史縱比玄門要短,可也算萬古長存了。然而那木南居只不過現世一兩千年罷了……如今卻已經叫我們忌憚。無非是因為他們、李雲心,走的都是一條路子——並不去挑戰修行人、妖魔,而在世俗間埋下許許多多的伏筆。凡人無用……但倘若億萬凡人……便也是相當可怕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