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新的同盟

鏖戰持續了一整夜。妖魔的陣線曾一度推進到距離通天湖不足五十裏處,但又在經歷一個時辰的慘烈廝殺之後被反推回去。到天邊出現晨光的時候,戰線穩定在距離通天湖三百裏處。雙方皆留下大量的屍首,丟棄在荒野之中無人收斂。

但戰事的烈度終究慢慢降低。即便是神魔的一般的參戰兩軍,也漸漸感到極度疲憊了。

於是在這時候,雲山終究開始慢慢下降。巨大的陰影因著自東方冉冉升起的朝陽而投射過來——仿佛是天幕被撕開一條口子,黑暗在白日的時候漏了出來。整片戰場,以及戰場之外的數百裏土地,都籠罩在雲山的陰影之中。

這使得這一個清晨看起來還像是黑夜。巨大的雲山距離地面仍有上百裏的距離,但人人都已經能夠感受到其龐大身形所帶來的威壓了。仿佛是天空傾塌、大地倒懸,下一刻就會砸落在每個人的頭頂上。

開始有灰色的瀑布自從雲山山體當中落下。下落極緩慢,仿佛雲山慢慢生出了根。但實際上那些瀑布並非水流,而是塵土。其中包含的塵土也並非細小泥沙——無數頭顱般大小、磨盤般大小,甚至房屋般大小的石塊自雲山山體上開始剝落,匯聚成許多從天而降的“河流”。

也有濃重的雲霧在雲山的底端被撕裂,化作千絲萬縷、向高空升騰而去。但倘若離得足夠近,會意識到那每一絲每一縷,其寬度都相當於一條渭水。

它們又像是無數道從天空中探下的觸手、包裹著巨大的山體、不肯令它降落在這個險惡之地。

琴君仰視這座雲山。後者幾乎占據他的整個視野,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都看不到邊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位玄境巔峰的大妖魔甚至感到……自己的身子變得有些輕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東西。

因而有某種心思愈發熾烈,令他微微抿起了嘴——

在沒有親眼見到雲山之前,對它的印象不過是“一座山”。一座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山,乃是玄門祖庭,天下修行人心中的聖地,且裏面有許多寶貝——僅此而已。

甚至於他還親眼見過雲山一次。但那一次,是因為雲山正從天上飛過,他禦空而起,試圖一睹雲山真容。但雲山飛行得如此之高且守衛森嚴,他便只遠遠地看了一眼罷了。那時候眼中的雲山還沒有一枚指甲大,並無什麽強烈感觸。

但如今……雲山與大地、山嶽、河流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如此龐然大物……去除“玄門祖庭”之類的因素、僅僅是因為它的體量——能將其攻陷,便已經是一種原始又無比強烈的誘惑了。

這種誘惑——占有欲與破壞欲,潛藏在每一個人、每一個妖的體內。只是妖魔之盛遠勝修士,因此在雲山落下的時候,更多的妖魔不但沒有因為那威壓而感到畏懼,反而……發出了更加野蠻的咆哮!

如此瞧了一會兒,琴君甩了甩手,將指縫間的血汙甩去。一夜的時間裏,他格殺了七位玄境修士,十九位真境修士,真境以下無算。然而如今看他,發髻仍一絲不苟,除了指尖,沒有任何汙漬。

“我一定要攻下雲山。”他轉頭對睚眥說,“如今看到它,我明白什麽叫做千古未有之壯舉了。”

雙方的高端戰力都已回撤,前方只有些低階的妖獸、修行人還在慢慢廝殺、退走。

而今兩人重新站在巨大的金角猙背上當風而立,看遠處一望無際的戰線與作為背景的巨大山體。

睚眥剛剛落在他身後。但沒有立即答他的這句話,而是皺了眉,低聲道:“殘魂都沒了。”

他看起來就不如琴君從容了。雖說高明的妖魔都可以幻化出衣裳來、幻化出模樣來,但如今睚眥的左臉上仍有一道深刻的傷口。傷口如同嬰孩的小嘴一般翻卷,裏出裏面金燦燦的血肉。這意味著這處傷是傷在了神魂上,便如凡人一般需要時間來慢慢將養了。倘若神魂受損未復,這道傷便會以疤痕的形式直觀反映出這一點。

他剛自後方而來。從空中落在琴君身後說了這話又走兩步,走到她身邊:“三妹也太貪心了些。”

琴君似乎仍沉浸在胸中的豪情裏。聽到他這話也只微微挑一挑眉,仍盯著雲山看。過一會兒才道:“沒了?”

“我剛才去後面看,結果你猜看到了什麽?”睚眥深吸一口氣,似乎很心疼,“我們從黑塔推進到這裏,一共狂飆四百余裏。到如今死掉的妖魔修士,總數也該有十萬之巨了。結果呢,業中平原入口往再往南,將近兩百裏的地方,至少四五萬的殘魂,全沒了!”

“你說這事,除了三妹,誰有這神通做得出來?本指望——最終事情成了,都用關元地穴化成願力的!”

這是相當可怕的損失——幾乎等同於睚眥本來得到的那一部分。可琴君聽了,卻又沉默一會兒,轉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