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十面埋伏

紅娘子便慢慢地放下手,轉過了臉去。大風將黑色的發絲吹拂到她的面孔上,這叫李雲心想起在洞庭時的情景——她在君山腳下的木亭中,坐在欄杆上喝酒。

他又說:“你君父,有可能沒有死。”

說了這話觀瞧紅娘子的反應。魚妖似乎有些平靜下來了。可還是默然,不曉得在想什麽。隔半晌的功夫才擡手用無名指掠了一下額上的長發,也轉臉看他:“這些日子我問了很多人。我也這樣猜。你有酒麽?”

李雲心便略舒了一口氣:“你能這樣想最好。實際上……我猜是有人以此將禍水東引,要栽贓在神君的身上。叫東海這邊爭鬥起來……”

紅娘子打斷他的話:“哦,你說我是禍水——雲心從前是不是說過,對於女子來說,禍水也算是很高的評價了?”

李雲心愣了愣:“這個……倒不是說你——我是說其中的情形很復雜,鵬王、龍子們、共濟會、木南居都可能做這些事。我身不由已被卷進來了,但你還可以脫身——”

“你有酒嗎?”紅娘子再一次打斷他的話,忽然微笑起來,“雲心也有這樣著急的時候。是為我急麽?還是為你的神君急?啊……我五百歲……神君兩千歲。你只有十幾歲——其實對你來說差別都不大……”

李雲心皺起眉,咳了一聲:“小魚……這種話!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頭上這東西……”

“眉心是上丹田,藏心府麽。”紅娘子笑著說,“我看這東西像耳墜。還是用精血凝的。耳邊的東西藏在你的心府裏……可不是把叮嚀記在心間麽。”

她說了這話、伸手在袖中一摸——問李雲心要酒,他不理睬。便自己取了一小壇出來。小小的黑瓷壇,貼一張喜慶的紅紙,上面還有羅刹文。她拍開封口用手抓著、身子往後倚,靠在石上。像江湖上那些瀟灑不羈的女俠一般飲了一口,半眯著眼睛看李雲心:“所以神君就是雲心的新歡了?”

李雲心背起手,重重地出一口氣:“你喝醉了。說胡話。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紅娘子並不答他。只是臉上帶著笑意,邊飲酒邊打量他。等李雲心微微皺起眉的時候才輕聲說:“要做的事情很多。你早晚會知道。不過嘛……在雲山的時候你到底騙了我,對不對?”

她說了這話,手裏多了一只木匣。揚手拋給李雲心:“在雲山的時候你叫我覺得這個才是寶貝。可實際上你拿走的那枚令牌才是寶貝。你看看這裏面到底是些什麽?”

李雲心接了。看看紅娘子,才又將匣子慢慢打開。

木匣與那幅《皇輿經天圖》有些共同之處。便是都沒什麽特殊的靈力,很像尋常物件兒。

當日在雲山的坤殿中他也曾想過這東西裏面會不會藏有什麽玄機。可在那種情形下,能拿走一兩件已是不易,便只能拿自己瞧得上的了。那枚令牌上有龍氣,他心裏又有個隱約的念頭,於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令牌上了。

可紅娘子說的話也是一半對一半錯。他是誆她誤認為木匣才是至寶不假……但他拿到手的令牌、真龍的鱗甲碎片,也並不是什麽“得到便可以統禦群妖”的寶貝。

那東西……其實至今李雲心也還不曉得是什麽呢!

匣子打開之後,裏面竟是一卷紙。許多張卷在一處,竟有褶皺。這意味著這紙也是人間尋常的紙……甚至還不比那皇輿經天圖所用紙張是水火不侵的呢。

看到這裏李雲心倒是真起了好奇心。剝開最外面一張,拿起來看——

漂亮的行楷。金絲銀鉤,瘦硬通神。最前面幾句寫的是:

“經年不窺園者,東林玉宋……而今春色惱人,輕寒未已。十裏盡塵囂,欲眠不能……反側輾轉,芳容猶在……天作之緣,得諸邂逅……”

是信啊……

是當年蘇玉宋寫給卓幕遮的信啊。或者說,是言語極大膽的表白情書。

李雲心微微一愣。再看紅娘子一眼,便又剝了幾張開。結果都是情書。

該是蘇玉宋與卓幕遮還是境界低微的修行人時相互往來的信件。男子熱烈地追求,女子矜持。男子再加緊攻勢,女子終於芳心淪陷。而後兩人陷入熱戀,直至結成道侶。

這東西保存下來了。兩位聖人被奪舍之後,該是共濟會的那兩個遊魂偽聖也沒有毀去,而是也當成寶貝一般存了下來。

匣子裏竟是這玩意兒,李雲心可沒想到。他張了張嘴:“他……”

“你那個蘇生?”紅娘子醉眼迷離地說,“我追他追去了吐火羅。後來問了好半天,知道這些東西裏面實在沒什麽特別的,就叫他走了。現在,他該是去找那個什麽劉淩去了。”

——在雲山下的時候,劉淩受了重傷。偽聖卓幕遮說要將劉淩煉成他們的孩子,把她給收起來了。後來兩個偽聖在山下先遇重回巔峰的白雲心,又遇到紅娘子。蘇玉宋在自毀執念之前依著紅娘子的話,將身上的寶貝都丟到地上了。再往後……局勢極亂,誰都沒來得及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