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 孽緣(第3/4頁)

小廝說了這些話,男人才略慌了神。於是說“阿歡又病了。年前找大夫瞧過,說熬過了冬天就會漸好。眼下冬天算是捱過去了可還是起不了身,想要再給阿歡抓幾副藥去”。

小廝聽了,就細細地問“阿歡”的病。問了之後想了想,又問這孩子。孩子便依著父親吩咐的,磕磕絆絆地說了。

如此……這小廝才在懷裏摸了摸。

摸出一錠一兩銀。說“我猜姑老爺是有難處,於是和月兒姐說了,從月兒姐那裏支了一兩銀子來。等老爺回來了,我再去回他”。就把這銀子遞給男人。

男人並不嫌少——他不知道這家主人原給的是三兩銀——千恩萬謝,抱著孩子走了。

李雲心盯著這小廝瞧了一會兒,眯了下眼睛。但最終什麽都沒做,只跟著這男人走出去。然而已有一個分身留在了門房裏,也跟上那個青衣的仆人了。

男人抱著孩子走出巷子,便將孩子放下。牽著他的手,走到一家餅店門前。將一兩銀換成一百文,花五文錢買了十張烙餅,又叫了一碗湯餅。額外要一只碗,將湯餅分做兩碗。和孩子蹲在店外面吃了。孩子吃了小半碗就飽了,男人又吃了三張烙餅。

然後將剩下的七張塞給孩子,叫他帶回家去。孩子便歡喜地抱著餅跑開了。

這男人起身,打個飽嗝兒。臉上的木訥神情全不見了,又走過兩條街,拐進“勝博坊”。

通俗地說,這是一家賭場。

李雲心站在這家賭坊門前,看來來去去的人看了好一會兒。打他身邊走過的人,便莫名感受到寒意——那是陰寒,仿佛刺骨的北風。賭坊內幾個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變了臉色,紛紛摸向自己的刀兵,卻不曉得是打哪兒感受到了……殺氣。

但這殺氣很快消失。李雲心的身影已不在賭坊前了。

本尊歸化身——他出現在了那青衣小廝的身邊。本尊與化身同時感受不同的人與事,體驗到不同的情感,卻又可以和諧地自洽、被消化。這種感受很奇妙——或許可以用左手畫圓右手畫方的人能略微體驗到相似的感覺。

就在這男人帶孩子離開、吃餅、再走過幾條街拐進賭坊的時間裏,小廝也做了幾件事。

先向他之前對男人說的那個“月兒姐”告了個假。那月兒該是個階級高些的丫鬟,其時正在為那家的少爺伴讀——偶爾提點那位腦筋似乎不大靈光的少爺一些字詞詩句——沒空細問,便準了。

然後小廝換了便裝,從後門走出去。

走過三條巷子,到湯藥鋪抓了六副清熱解表的藥——花了三兩銀。接著再進到另一家店裏,要了小份的熟羊肉、二十枚煮雞蛋,花了十六文。

李雲心跟著他,沉默地看著他,目光陰晴不定。

最終小廝花了半個時辰來到雙虎城的南邊。這一帶與此前的街巷不同,路面泥濘肮臟,滿是汙穢之物。房舍也低矮殘破,許多僅是草棚而已。

他進了一棟有小院的茅草屋。看起來也久未打掃了。

這時候,那孩子還沒有到家。

屋裏有個婦人臥床。蓬頭垢面,形銷骨立。可看得出該是雙十的美好年紀,從前也該有些姿色。

小廝進了門,婦人在炕上看他一眼,什麽話都沒說。

於是小廝開始生火煎藥——但也沒有柴,就又走到兩條街外之外的一家買了柴,擔回來了。

藥煎上的功夫,他坐到炕邊,先剝一枚雞蛋給這婦人吃。婦人直勾勾地盯著他瞧了好一會兒才張嘴,小口吃了。然後再給她撕羊肉吃。兩人都很沉默——就站在他們倆身邊的李雲心也很沉默。

等吃了一氣,婦人邊吃邊流淚。這小廝也流淚。

隨後抱頭痛哭。

他們痛哭時說的話斷斷續續、嗚咽不清。但李雲心聽分明了。

婦人本是小廝家老爺一個遠房親戚的女兒。因家人都沒了,投奔過來。此後與小廝日久生情珠胎暗結,到四個月的時候事發了。被打罵責問,可沒說出奸夫是誰。於是在一個夜裏被胡亂嫁了。

李雲心看著他們哭。

等他們哭夠了、小廝說“他要回來問,就說老爺不放心又打發我來看”、之後匆匆走了,李雲心才出了一口氣,慢慢在炕沿上坐下。

這麽坐了一刻鐘,擡手在婦人額前點了點。她便很快感到身體有了力氣,哪裏也不痛了。

然後李雲心擡腳走出門,才瞧見孩子剛回來——捧了七張餅,歡天喜地跑進門去送給婦人吃。於是那夫人又取了剩下的羊肉,再剝兩個雞蛋給孩子吃。

孩子吃飽,跑到院裏去玩。夫人覺得身上有了力氣也下了炕,裏裏外外地走走、看看,開始收拾屋子、打掃院子。

李雲心坐在這小院低矮的墻頭看那孩子玩耍,慢慢皺起了眉。

他開始問自己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