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求助

數字一,最小的正整數、既不是質數也不是合數、能夠整除所有整數……

“數字一”是一個概念,不管它是寫作“一”、“1”、“①”,還是“△”、“□”,都不影響“數字一”這個概念。

那些符號所傳達的意思,就是這樣的。不管它們的寫法、構成再如何變化,它們指向的都是那個“既不是質數也不是合數、能夠整除所有整數”的數字。

任何“語言”,都一定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符號系統。任何符號,都有“所指”與“能指”的區別。“能指”指語言的聲音形象,是符號的物質形式,由聲音、形象構成。“所指”指語言所反映的事物的概念,是指語言的意義本身。

而不管符號怎麽改變,只要它們指向的概念是相同的,符號本身就可以視作是等價的。

現代的中國人之所以能夠用現代簡體漢字,讀懂幾千年前古人用篆文寫下的文章,也是因為字形雖然千變萬化,字音也早就改變了許多次,但是那些文字指向的概念卻沒有變過。

符號的形式,並不重要。

“這個萳族的語言,說白了就是一套立體的文字,然後這一套立體的文字又使用了一套特殊的‘筆畫順序’作為限定,而這套筆畫順序恰好符合扭結理論。”

“實際上,扭結理論跟這些文字實際的意思沒有哪怕一毛錢的關系,只不過是文字剛好符合扭結理論而已。這就像計算機當中的文字,最底層雖然是‘陰’和‘陽’,但是文字本身和陰陽變化沒有關系,而計算機也只是將這些文字當做了一種特殊的圖像,然後將這些圖像與一些特殊的‘意義’聯系起來。”

王崎又取出了艾輕蘭的報告,仔細讀了一遍。

“嗯,果然。”

“艾師姐確實是一個天才。化形……變態,激素,還有細胞器、折疊。”

“能夠將這些概念聯系到一起,然後構建出化形的框架,確實很了不起。但是,在‘語言’這一步上,她的理解大錯特錯。然後,去了外星的那些家夥啊……”

王崎再一次將“為什麽去的不是我而是那班廢柴”的怨念掛在臉上:“哎……都不忍心說他們了。”

如果想要研究李白的《將進酒》到底哪裏好,應該研究的不是“金樽”的“金”字有幾筆、“樽”字的木字旁對整首詩有怎麽樣的影響,而是應該研究這句詩所指的意義。

而艾輕蘭就仿佛是陷入了這種錯誤的方向。她想要的,是從某個異族語言到蟻族激素語言的機制,或者說,是如何用那個不知名異族的語言拆分蟻族的激素語言。

研究“扭結”本身,這無異於緣木求魚。

王崎再次掃了那個扭結表一眼。

“並不是每一個平凡的扭結都能夠出現在有機分子的折疊當中。”一條有機大分子的長鏈上,所有原子上面都存在許多不同的力。這些力量牽引著原子,將之導向一個更加穩定的隨機結構。若是要窮舉一根長鏈有可能折疊出來的形態,那麽確實會讓萬仙真鏡那種級別的算器都相形見絀。

但是……

——現在已經有了幾個信息素“詞匯”了,我現在不需要研究出全部的規律,而是先弄明白這幾個特定“詞匯”如何用那個不知名異族的語言表述出來,然後再……

——唔,是不是還存在更加普遍的方法?

一瞬間,王崎的腦海當中就冒出了兩個想法。

他順著第一個思路去做了。

同時用兩種角度兩個方向思考,偶爾就會出現這樣的感覺。如果不是確認自我認知沒有什麽變化,王崎都以為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王崎腦海當中經常復現這樣的矛盾——是無視掉某個特殊的點、尋求更加普遍的方向,還是先解開那個特殊的點,再從那個特殊點進發?

不過,王崎倒是覺得,這個是一個好現象。

格羅滕迪克在1954年的時候,曾經在拓撲線性空間的逼近問題上困擾過許久。直到二十年之後,才有另外的人,用一種與格羅滕迪克思路截然不同的方法解決了這個問題。格羅滕迪克將之視為一生的教訓,表示這是他“一生當中唯一一次感覺做數學是如此的繁重”,並時刻警示自己:不管何時,都要保證自己頭腦當中同時有好幾個“數學的鐵器”在爐火當中準備接受鍛造,如果一種思維不行,就換另一種。

王崎完全能夠掌握好幾條線的進度。

他將那些出現在蟻族靈犀素語言當中的繩結全部置換成了自創的符號。這樣,那些復雜的拓撲結構在他眼中,就不是數個復雜扭結組成的鏈環,而是綴著無數符號的一個三維拓撲結構。

“嗯,考慮一下……賦予這些符號一些性質……某一些與某一些不會在同一個分子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