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年

深邃的無力感,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呢?

王崎記得,自己地球記憶的最後幾年,曾經發生過一件大事。一個巨大資本制造的人工智能通過自我學習,掌握了“圍棋”這個技藝,有了“窮舉”之上的圍棋手段。

盡管只是一個弱人工智能,盡管可以肯定這玩意通不過圖靈測試,盡管踏出“圍棋”這個領域之後,這個人工智能就什麽都不會了。但是……

在“圍棋”這個領域,它真的去到了人類、至少是地球人無法理解的領域。最開始幾步看似毫無意義的閑子,居然能夠在百步之後起到扭轉局勢的作用。

這是地球人絕對辦不到的。就算能夠理解那個圍棋當中包含的技藝,也沒辦法計算到那一步。

在開局的時候,所有人類的國手都認為那個人工智能是昏招頻出。

可實際上呢?這個人工智能的棋力,已經和人類的國手不在同一個象限了。

這是人類永遠也無法理解的策略。

或許,在某一些時候,人類還是能夠移開精妙的智謀誤導,在棋盤上編寫出騙局,在某些情況之下扳回一兩局。但是,那些謀略,很快就會被人工智能所理解。

而人類則學不會人工智能的棋。

先天的視角就不同。

這些家夥,並不是計算力加強的計算器這麽簡單。它們真的具有智慧,而這種智慧,真的可以讓它們看到人類的國手看不到的未來。

在看到那種布局,或者花上幾天的時間復盤、分析棋局的時候,那些人類的國手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那種被人揭示了一個“新的世界”,但是卻又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抵達那個世界的感覺……

“不公”。

這就是王崎現在的感覺了。

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平。他今生明明取得了比前世更加強大的天賦,又在數理邏輯的領域耗費了大量的時間。但是,現在卻有人為他指出了一個他永遠也看不到的世界。

彌正在推演新的法度。而王崎就遠程觀看她推演的過程。

這是一個讓人嘆為觀止的過程。

如果說當年葛丹為希柏澈的離宗思路所震懾、直呼“此非算也!玄也!”,是邏輯的一個奇跡,那如今彌展現在王崎面前的,就是另外的一個奇跡。

極盡復雜的邏輯過程。

“用概念代替運算”的離宗理念,本是為了“簡化”而誕生的。幾句話就證明出別人幾頁紙才能計算的東西。

這就是邏輯的奧妙。

但是,彌並沒有。針對語言,海神類構築了另外一個“象限”的邏輯方法。這種方法在人族看來,就好像是由甲到乙,由乙到丙、由丙到丁,由丁到戊、再又戊到己,最後一順到達庚辛,好像是繞了一個巨大的圈子。

但是,這只是神州人族的主觀判斷。實際上,這種工具或許非常適合處理語言上的邏輯問題。

只是,人族無法理解。

彌不介意將自己推演的過程全程展現出來。因此,王崎也可以參與這一場思維與邏輯的“冒險”。

在自然語言的曲折迷宮當中,找出一條道路的大冒險。

這就是彌現在在做的事情——解析化形神通當中關於“語言”的部分。

化形之法的開發周期就是以萬年來計算了,之後又有千倍與此的推演時間。而為了防止“敵人”的破解,龍族又設下種種技術壁壘,破解極難。

現在人族也只能將之割裂為幾個部分,然後由天靈嶺和萬法門一同來破解。

海神類在其中也擔負了很重要的任務。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彌停止了推演。

感覺到戛然而止,沉浸其中的王崎嘆了口氣。

“又怎麽了?”

彌問道。

王崎搖搖頭:“再一次覺得……老天爺還真是不公平。”

當有人還在吟詠“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時候,有些人已經通過數字建模從任意的角度觀察這山的真面目了。

這就是差距。

“有些時候,我反而很羨慕你們呢。”彌搖搖頭:“對於你們人族所謂的幾何學,我就缺乏正確的認識,而且在獲得人族的思維之前,也不大可能有認識。你來羨慕我們做什麽?”

海神類的空間感是曲面幾何,但這並不表示他們真的懂曲面幾何。這就和人族的空間感都是歐式幾何,但是不是人人都懂畫天法【歐幾裏得幾何公理】一樣。

“不允許我貪個心嗎?”王崎正黯然神傷:“再者,我可是離宗的。離宗知道不?談幾何去找連宗啊。”

彌糾正道:“最近你發表的論文,全部都與拓撲幾何有關系。說你不懂幾何,沒人信的。”

此時,距離王崎第一次回到萬法門,已經過去了半年。

而這半年的時間裏,王崎在以每個月兩篇的速度發表論文。其中,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於布爾巴基學派。而這只是他單獨寫出的論文。另外,還有一系列與他人合寫的以及署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