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搬遷

毓族終歸是一個農業立族的族裔,所以歷法與農業相適應。而這什麽都不能做的寒冬,就是他們一年最大的慶典之時了。

尤其是,前些日子出現的“文道盛事”。

——據說,宙弘光堪破了文道的最終之謎,要不了多久,毓族就要有本質的變化了。

得知了此等消息,毓族平民無不歡欣鼓舞。大量青色的緞帶被他們放在空中燃燒。火光不斷從城市乃至於整個大地的各處翻湧上來,從宇宙中看,就好像“火星”匯聚成的“長龍”。

這歡慶的火光好像是一抹濃雲,余燼與風一起飄蕩,擁抱著大地,擁抱著毓族生活了五十三萬年的母星。仿佛一切的苦難,都被這祈求的祝福給洗凈,天地眾聖歆享了萬民的香火,都心滿意足的在空中蹣跚,預備如往常一樣,繼續給予這片土地無限的幸福。

但只有文人們知道真相。

與歡慶的百姓不同,所有文人,都如同死了一般。他們不參與任何歡慶,甚至不再與親友說一句話。

甚至沒有毓族注意到,厚重的宮墻內,皇城中,盛大的葬禮正在有條不紊的舉行。

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分開風雪,落在正殿面前。毓族的幼帝穿上了只在登基時穿過一次的禮服,端坐在禦座上。他已經在這裏坐了一個月了,一動不動,不飲不食。他臉色慘白,完全失去了尋常的顏色,長耳朵幾近萎縮。宙弘光站立在其左首,一言不發。而他的右邊,則是毓族先帝與太後——便是幼帝十年前歸隱的父母了。他們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個小皇帝。

這是文帝世家的最後職責了。在此之後……

沒有之後了。

用卑賤的說法,這是最後一班崗。

見到有人落在大殿之前,宙弘光迎了上去。看清來人,他單膝點地:“先生,您也來了嗎……”

“雖然年歲最淺,但好歹也為萬世師表,不可不來。”來人面色僵硬,身子卻微不可察的顫抖。

詩聖停雲行舟,應當說是毓族倒數第二位的聖人。而按照經歷與關系,他也是宙弘光在書院的長輩。

他頓了一下,問道:“文帝如何?”

“已經走了,說自己無顏面對蒼生。”宙弘光低聲道。

“嗯……”詩聖點了點頭,看了看太上皇,又看了看幼帝,面對幼帝行了一禮,道:“見過陛下……”又對著周圍諸多文人點頭:“也見過諸位文友了。”

“詩聖人……”幼帝笑了,卻更像在哭:“您也來了嗎?”

“嗯。”詩聖停雲行舟如此說道:“我也來了……也有決斷了。”

“聖人如何?”

“文帝如何,我如何。”停雲行舟道:“故土,不可離。”

幼帝沒有說話,卻是流淚了。而詩聖激動了起來:“這每一片山河,都浸滿了我毓族五十三萬年來的文……一寸山河一首詩。這是我們的根。如若,無論多麽長久的歲月,都不能再見到它,那無盡歲月,也不過無盡折磨。我,不願離開!”

幼帝點了點頭。

沒錯,離開,美神所說的搬遷,就是指毓族的大遷徙。他們打算將毓族整個都搬走,清空這個實驗場所,為後來者騰出位置。

無論怎樣,他們都必須離開。

當然,美神也給予了毓族“極大的自由”。所有的毓族,都可以自由的選擇,是死守故土,還是跟隨美神離開,又或者自行離開。

甚至於說,就算讓他們跟人族走,美神也毫不介意。

只是,留下來的,必然會死。美神要重新調整這個生物圈,自然不會讓舊有的文明留下。

選擇走,就不用死。

但是,偏偏有人不想走。

每一個毓族的長生者,都得出了最剛烈的答案。

與其離開,不如留下。

宙弘光默默的研墨,然後攤開一卷紙:“先生,留點東西吧。”

詩聖習慣性的撿起了筆,抓了抓耳朵,然後長嘆一聲。

幼帝忍淚說道:“詩聖絕筆……先生還是寫一點東西罷。”

停雲行舟將手中筆一扔,道:“我們詩作得太多,學問作得太少……詩啊,在學問面前,也算不得什麽的。”

說完,停雲行舟又搖搖晃晃的升空,離開了。

這是最後一位做出決斷的毓族長生者。

然後,毓族歷史上最為恢宏的文學開始了。數十道文氣齊齊震動,射上天空。然後,一行文字自北極起始,如蛇一般延伸,斜斜穿過經線,不斷纏繞。

那是……毓族的絕筆。

恐怖到極點的文氣薄膜出現在星球之上,然後,以央元為中心,緩緩向四周蕩漾開去。毀滅的力量,碾壓過每一寸空間。

洪如同約定好一般出現在外層軌道上。他毫無防禦的與毓族諸聖的絕筆相撞,然後,耀目的光出現了。

王崎在月球上,冷眼看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