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有交情
天色微亮,頭頂上星辰還未消失,一輪殘月仍舊高掛天際。
山裏的夜晚總是會起霧,迷蒙的霧氣四處彌漫。一個人無聲無息在霧氣中穿行,目標是正中央那片大棚。
走到門前,他的嘴巴牽動幾下,默念幾句咒文,手裏畫了道符就要穿門而入。
“周大夫,深更半夜的你來這裏幹什麽?”迷霧中突然響起謝小玉的聲音。
那個偷偷摸摸的家夥正是忠義堂的左軍師。此刻他一臉尷尬地站在那裏,好半天才咳嗽一聲道:“我睡不著,所以隨便走走。”
“那裏是我們養雞的地方,又臭又臟,你想散步也沒必要跑到那裏面去吧?現在又是半夜,把雞吵醒的話,它們亂叫起來,其他人還能睡覺嗎?”
謝小玉說話不怎麽客氣。
他本來想和忠義堂保持一種不遠不近的關系,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做不到。
十二天前,老礦頭、李光宗、蘇明成和忠義堂的人去了城裏,唯獨這位軍師死皮賴臉要求留下。
因為對方好意來通報消息,所以他不好意思拒絕,沒想到接下來麻煩就沒斷過。這個人有事沒事就找那群傻小子聊天,千方百計套他們的話,還老是東張西望,對大棚、靈眼石洞這類重要的地方特別感興趣。
周大夫顯然也知道謝小玉對他越來越不滿,他也厭倦這種捉迷藏一樣的把戲。
“明說了吧,這幾天下來我已經發現你們養的這些雞不簡單,雞肉裏沒有一點毒素,就算評不上一等,至少也是兩、三等。我很好奇你們怎麽養出這些雞的?”他沒像以往那樣搪塞。
“憑什麽告訴你?”謝小玉沒興趣保持表面上的客氣。
“我們想買下你那套方法,價碼任你開。”周大夫非常清楚這件事的價值絕對比一個煉丹師更高。
丹藥不是人人能吃,也不是天天都要,吃飯就不同了,每個人都離不開。
在天寶州想要幹凈食材,要不得去五千裏外的外海捕撈,不說其中的兇險,來回的路程就很長,不可能駕駛普通漁船。只能使用飛天船,代價大,收獲卻不多;要不整理出一塊靈田,這就需要一條靈脈,開辟出來的田畝也有限。
“憑什麽給你們?”謝小玉仍舊是那句話,然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他們離開已經十二天,差不多該回來了。他們回來後,把東西放下,你們就全都可以走人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周大夫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我們好心好意來通風報信,你們就是這樣報答我們?”
謝小玉哈哈一笑,然後一臉鄙夷地說道:“看,偽君子的嘴臉露出來了。表面上急公好義,實際上是有目的而來,想要別人報答,最好是別人有什麽就讓你們拿什麽。”
朝著地上啐了一口,謝小玉繼續罵道:“和你們比起來,我更喜歡信樂堂。那是一幫真小人,他們得了消息只會拿來和我做交易,兩邊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要是談不攏,他們立刻拍屁股走人。你們不一樣,先把消息說出來,似乎沒想過什麽好處,私底下把自己當作救命恩人,認定對方應該結草銜環,把所有東西都獻出來。”
“你……你……”周大夫氣得雙手發抖,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因為他們確實是這樣想的。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為什麽我明知道安陽劉家在背後搗鬼,仍舊打算接受征召。”謝小玉幹脆有什麽說什麽:“我不想接受你們的‘好意’。”
話說得很絕,點明他不承認什麽救命之恩,忠義堂只是通風報信罷了,沒什麽了不起。
周大夫想反駁,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感到心虛。
官府上上下下已經有不少人知道土蠻開始聚集,沒有忠義堂通風報信,信樂堂晚幾天也會跑過來。
“你們不會認為我像李光宗那麽傻吧?用一部殘缺得離譜的功法換走一株七寶紫芝,還讓李光宗感恩戴德二十多年。”謝小玉不無譏諷地說道。
周大夫心頭一驚,他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麽李光宗對他們不冷不熱,而且去了一趟忠義堂之後,絲毫沒有回歸堂口的意思。
原本他們都認為李光宗攀上了高枝變得目中無人,卻沒想到是當年那件事的後遺症。
他當然不覺得當年做錯了。普通人在修士的眼裏只是螻蟻,普通幫眾在他們眼裏也只是小卒,對方拿過來的東西叫“供奉”,他們拿出去的東西叫“賞賜”,根本不可能對等。
問題是,一只螻蟻、一個小卒突然變成和他們平起平坐的人……
周大夫拱了拱手,垂頭喪氣地走了。
謝小玉卻不能走,他還得在這裏守著。那個人逗留一天他就要守一天。
天亮了,謝小玉松了口氣,這種防賊的日子已經讓他厭倦了。
白天,老白、長叔和超叔三個人會盯著那位周大夫,他們不是天寶州的人,以前沒得過忠義堂的好處,不像李嬸那樣拉不下臉,也不像二子、二子媳婦和戲子那樣畏懼忠義堂的勢力,又不像那群小子缺乏閱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