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蟾推磨

張衍這一打坐,便是三個時辰,入夜之後,方才從靜坐中退了出來,先收了山河圖,再法訣一起,百數張符箓匯成一股,飄飄蕩蕩入了袖中。

擡手虛虛一引,便開了門窗,霎時,一股熏人欲醉的和煦暖風從外吹來,不少繽紛桃花在窗外隨風飄卷,還偶有幾瓣落入室中。

這時,有值役童子在外道:“仙客,外院正有寶會,仙客可有意一觀?”

張衍訝道:“寶會不是在明日麽?”

童子答道:“今夜客人多是魏朝來的王侯勛戚,還有一些四海散修,物件雖然精奇,卻不能與明日呈出的珍寶相比,只是無論今明,寶會都是一般熱鬧,規矩也是一樣的。”

張衍略一思索,袍袖一擺,站了起來,出得門來,淡淡說道:“前面帶路。”

值役童子連忙在前引路,兩人自廂房後的耳室偏門而出,沿著回廊來到啟昌樓的正南面一處樓台上。

只見一排矮腳朱欄前,擺有長案座椅,上置漆盒匙著,玉瓷茶盞,桌角上的鏤空紫銅爐正飄出陣陣寧神香氣。

童子規矩站到一旁,拿了鶴嘴壺倒上了一杯香茗。

張衍到案前坐了,見左右各有幾處挑出的樓台,只是上面有朦朧霧氣遮蔽,看不清那裏虛實,應是禁制的緣故,想來自己這裏也是一樣,不教外人能夠窺視。

他向下望去,樓台下方賓客猬集,白日所見的那些王公貴客盡在其中,瞧了幾眼之後,便勾起了他的興趣。

下方金橋前有一片百丈方圓的空地,當中不知何時設了一座荷花池塘,碧波之中飄有一朵蓮葉,其上載著眾人欲得之寶。

每名賓客面前都有一只石磨盤,如有意買下這奇貨,只需向池塘中投入足夠分量的金豆,便有一只金蟾跳出來吞下,隨後便到此人面前推動那只磨盤,哪處磨盤轉動的圈數多,那荷葉便會往哪處飄去。

看到精彩處,有百十只金蟾一起躍上來推那石磨,當中荷葉在水中偏轉,時而向左,時而向右,每當這個時候,這些豪客的仆從都會情不自禁大聲呼喝,周圍看客亦是覺得有趣,一起出聲鼓噪。

張衍看了沒多久,就覺得那些所謂珍寶給那些王公貴族用倒是合宜,對修道人來說不值一提。

諸如能避福禍的指向車,出行時若車上木人指向相反方向,便是前方有禍,不可前行。

有能在夜中放光的飛蛾,數十只飛舞起來,晚間廳堂中便能亮如白晝,不但無需油燈火燭,而且此蛾外形華美,形似精靈,翩翩飛舞中,煞是賞心悅目。

還有能匯聚西方精氣的搖錢樹,植入土中之後,主人每月能搖下一串銅板下來,雖然一年也不過上千枚,過了上百年還未見得能把購置此樹的本錢還回來,但卻能圖個吉兆。

除此之外,還有種種鎮邪保運的筆架鎮紙,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倒有一張圖畫令眾人搶破了頭皮。

此畫名為《百美紅妝圖》,也不知是何人所制,畫中美貌女子共有百人,個個都是天香國色,不但能隨著主人意願做出種種香艷姿態,而且只需念動法訣,畫中女子便能走下來,找了自家妻妾寄托。

不拘你妻妾先前是何姿色,一個時辰之內都能化作此女形貌,連身材膚色也是一般無二,堪稱閨房之樂的極品珍寶。

張衍坐在那裏慢慢品茗,童子在一旁沏茶倒水,這時,有女子的聲音從槅門外傳來:“可是西廂房的仙客?奴婢君玲兒,明日便是奴家在此處服侍仙客,若是仙客有意買下一兩件珍品,盡可吩咐下來。”

張衍微微一笑,道:“你進來說話吧。”

童子上前開了槅門,珠簾一掀,一名身穿鵝黃襦裙女子踏了進來。

張衍鼻端聞到一股淡淡幽香,以他的五感先前竟然絲毫也未曾聞出來,顯然是特殊的香料,隨意打量了一眼,見此女大約二十五六,鵝蛋臉上不施脂粉,氣質文靜柔弱,雙肩如削,身姿妙曼,進來後便對他盈盈一個萬福,道:“君玲兒見過仙客了。”

張衍擺了擺手,向下伸手一指,道:“我來問你,如我明日要買下幾件珍品,也是用這些金蟾推磨爭奪麽?”

君玲兒抿嘴一笑,道:“正是,此蟾有一別名,喚作‘見錢眼開’,只需擲下金豆便會躍出吞了,倍增無窮力氣,但卻只肯將此豆在腹中藏著,死活也不肯化去,是以小廝又笑稱它為‘守財奴’。”

她款款走了兩步,來到朱欄前,提袖指著下方,道:“其實池塘中還有不少大蟾,只有一次投了千枚以上的金豆才能引動出來,因此有個明目,叫作‘一擲千金’,仙客如有興趣,可以一試。”

張衍微微一笑,道:“如果擲了萬金下去呢?”

君玲兒輕輕一笑,以手掩住櫻唇,橫了他一眼,道:“仙客說笑了,縱然寶會上有些珍品,至多也值千金,萬金之數也不用金蟾推磨了,直接給了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