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天居山上引火樹,人居山中看蒼梧

石人並不是什麽特殊的存在,非神非仙亦非魔,李辟塵在看見它第一眼的時候,那種熟悉且又高渺、浩大的感覺頓時出現在心頭。

五雲仙鄉,所謂仙人,追道之人。

這石人就是“道”!

它沒有面目,是因為它此時為天地之道,並非人自身之道,既為天地,自然為自然,它當然沒有面目,更處於一種無法言說的狀態中。

銀花赤葉飄落,就如春秋已暮,那石人坐在樹下,李辟塵在它面前盤坐下來,不發一言。

靜坐許久,石人無面,但卻發出了聲音。

這並不是用耳去聽的,而是直接在思維中,在心中響徹。

它在闡道,它在問道,它在言道。

大道不可明說,故此聽在心中的不過是一些玄妙的聲音,朦朦朧朧,混混沌沌,但是如果仔細傾聽,可以發現,那些朦朧的呼嘯聲更近似於風聲,雨聲,雷聲。

這是自然的聲音,它們本身就是代表了道的一種。

那麽,又要詢問,什麽是道了。

天地之規律,自然之行為,這是最基礎的道。

在這基礎之道上,又衍生出其他的道。

生靈出現,這是造化之道。

天災降世,這是厄難之道。

冥冥勾連,這是緣法之道。

種樹得果,這是因果之道。

道就是自然之中存續的規律,這是天道之一。

僅僅是之一。

人之道,那便可以有很多,人道依托於天道,故此合稱天人。

以人心體天心,不為天心迷惑,不丟去人心,此為天人合一,我心即天心,我意即天意。

李辟塵感悟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眉心中三團塵炁輪轉,此時石人仿佛受到牽引,居然擡起了頭,那好似是無意識的動作一般,沒有面目的臉孔靜靜對著李辟塵。

它即天之道,李辟塵即人之道。

李辟塵明白了,這時候是天道與人道的較量,並不是說自己就代表了整個人之道,而是說所有登山的仙聖都是人之道。

人攀登在山上,自然就是……

“仙!”

仙距天道不過咫尺之遙,雖高於凡人太多太多,但卻叩不響那近在咫尺的天門。

天道看似咫尺,但仍舊遙遠。

道途慢慢,行路艱難。

渡過道海不過是起始,大道爭鋒,最後能攀登上高山的還是少數人。

李辟塵一刹那明白了許多。

人踏足於山化作仙,仙與天面對面,坐而論道,無言正是可言。

道不同,故此無言,而又因為道不同,故此無言勝有言。

“我雖然見到大道,但卻看不見大道的模樣,只知道大道的形體,半步得道便是如此,說的似乎極其厲害,但後面半步卻無論如何也踏不出去。”

李辟塵注視石人,口中念誦度人經,而石人同樣“注視”李辟塵,那冥冥中的聲音不曾停歇過,天道在與人道互相交織,那身後的大樹隨著二人的誦道開始產生神異的變化。

有幾片銀色的葉子化作碧綠,有一小塊土色的樹幹變得蒼厚,這一刻,這株古老且神異的樹開始產生不可思議的變化。

冥冥之中又有聲音響起。

這株樹的名字喚作“蒼梧”。

神話中,蒼梧是鳳凰居住的地方。

但事實上,在雲原之中,並沒有蒼梧的存在。

可此時,在論道內,原來石人身後這株化作銀花火樹的老木就是蒼梧。

無論如何,也不會有人把火樹銀花與蒼梧聯系到一起,火樹銀花和不燼木才有關聯,怎麽會和神話中的蒼梧扯上關系呢?

但此時,這株樹確確實實再向著蒼梧轉變。

李辟塵為什麽知道?

可笑,大道都盤坐在這裏,那株古老的樹一旦發生變化,自然而然,論道的人就會明白這株樹到底是什麽。

這是冥冥中的囈語,不是人所說出,更不是道所說出。

人之生初,雖是靈身但卻萬物不通,須得有另外的人來教導,譬如常年戲水便知水流江河,湖瀑大海,這都是水,但俱都有不同之名。

人聽人言而知曉水之不同,但若是生下來便為先天神聖,不需要他人教導,自然一指,說這是江,這是河,這是湖,這是海。

因為他們生來就被天地大道告知了塵世諸物,故此才被稱作先天神聖。

人生為天地之精靈,有先天之眷顧,但卻是後天之身軀,得太一之形體而不承太一之法力,故而才有尋仙之輩,靠山而走,得換天身。

李辟塵口中在念誦經文,然三塵之力雖然宏偉,東皇鐘聲雖然浩大,但相對於身前這個石人來說,仍舊顯得太過渺小了。

時間漸漸過去,光陰如流水潺潺而隱,第二位踏上山巔的仙人出現了,隨之是第三位,第四位……

剩余在此,不曾隕落的仙人都已經到達。

他們看見了火樹銀花下的李辟塵,亦看見了那位盤坐的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