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四劍可斬四大眾生焉?

……

孩童的影子在夕陽下拉扯的很長,手裏的風箏向著天上飛去,越飛越高。

這東西的影子也變得渺小,就如同人的心一般。

總又一些東西在逐漸失去。

李辟塵坐在田野上,看著孩子們的動作,他們伸出手指著天,嘰嘰喳喳,像極了秋天裏,四處找麥谷吃的饞嘴麻雀。

是四個孩子,一個拿著斷了的風箏線,有些懊惱,剩下的三個,有一個看上去很英俊,有一個是梳著馬尾的小姑娘,還有一個則是普普通通,讓人一眼看去會記不住的臉。

遠方的山上纏滿了雲,顯得無比聖潔與高渺,李辟塵雙手結著道印,目光注視著孩子們,亦看著這片人間。

這不是真正的人間。

“好看嗎?這是你內心最深處的景色,恰是曾經年少,眾生啊,都有過這種天真無邪的時候,不是嗎?”

有另外一個道人出現在田野上,他背對著夕陽,看不見容顏,遲暮的輝煌映照著他的影子。

幹枯的草被踢的沙沙作響,李辟塵開口,但卻並不看這個新來的人。

“這是夢,並不是真實,你也是夢中之客。”

“你是來督促我的嗎?我只是打個盹,你其實不該來到我的夢裏,我在為其余三劍鑄它們的劍心,把它們化作神通之劍,與你並列,所以我入夢了,只不過先看了看自己過去的影子而已。”

李辟塵嘆息:“天阿?”

只有影子的道人嘆息:“是我,我怕你沉淪在這裏,不願意醒來。”

李辟塵搖頭:“你多慮了。”

話落下去了,仿佛讖言一般。

噗?

李辟塵身旁的道人影子化作水泡破碎,當中有一柄劍掉了出來,正是天阿。

天阿劍是神通所化,並不是真正的有形之劍,乃是無形之刃。

這代表了從“無”到“有”的變化。

作為代表天之威的力量,天阿是其余三劍都無法比擬的存在。

但天阿之威,終究取決於李辟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天阿就是李辟塵。

劍有多鋒銳,取決於持劍之人的心。

孩童們看不見李辟塵,他們依舊站在遠方的稻田前。

風箏已經看不見了,李辟塵把天阿抓起,四周的景色頓時開始破碎。

真正如墜入了夢幻,仿佛又回到了青青世界。

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這是過去的事情,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些孩子中,讓風箏飛走的,就是李辟塵自己。

少了玩鬧的東西,只好回到家裏去,那穿著淺色布衣的孩子悶悶不樂,看著手裏斷掉的風箏線,怔怔出神。

李辟塵走了過去,手裏輕輕一晃,化出了一個新的風箏。

這畢竟是夢。

“給,我撿到了你的風箏。”

李辟塵把風箏遞給了孩子,這一次,孩子能看見李辟塵了,他愣了愣,而後目光就被風箏吸引,頓時驚叫起來。

“呀,我的風箏?!”

聲音中滿是不可思議,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神情也從不高興變得極其歡喜。

在物質較為匱乏的年代,風箏承載著的,是整整三代人的記憶。

孩子很高興,向李辟塵道謝,並且和李辟塵聊了很多,同時還有些小聲,說這個風箏是老爹給他做的,如果丟了,少不了挨上兩下雞毛撣。

他看見李辟塵的著裝,感覺很奇怪,但依稀還能知道這是道士的裝束,以前村口有個道士賣畫符賣水,為人和善,但兩年前,他就沒有再出現了。

有人說他是病死了,不知道哪裏傳來的謠言。

李辟塵就這麽聽著,孩子把風箏高高揚起,隨後,李辟塵也把手伸了出去。

……

稻花香,黃鳥回,日落天西杏花碎。

真珠簾,玉樓空,天色蒼蒼銀河垂。

稻花香,知豐年,鷓鴣聽雨敲清雷。

碧雲天,黃葉地,夢短天長早早歸。

……

童謠在響,是身邊孩子發出的歡聲笑語。

李辟塵也開始笑,笑啊笑,最後笑出了一滴眼淚。

一千七百年了,從劍囚谷之後,再也沒有流過淚。

孩子轉過頭,看見李辟塵的模樣,奇怪道:“你哭什麽啊?”

李辟塵搖了搖頭,對孩子笑道:

“我只是有些困了,準備打個盹而已,你能叫我一下嗎,天黑前叫醒我,放心,很快就醒過來了。”

孩子狐疑的應了一聲:“不能玩的太晚,趕不上吃飯就要被罵了。”

李辟塵的眼中帶著溫潤與遺憾:

“是的,你說的沒有錯,不回家,會挨罵的。”

雙眼閉上了,於是這片夢境破碎成虛無。

天阿劍矗立在李辟塵身前,後者本就不曾沉淪夢鄉。

不,應該說,現在才是在真正的夢鄉中。

剛剛,那只是李辟塵自己給自己創造的虛無夢境。

是夢中夢,亦是心底最深處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