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東方玉童子,倒騎白鹿走星光

歲月深處的冥海一片平靜,歲月之後的冥海則是紛亂流雲。

但唯一的凈土,便是丹丘。

飛仙們遊蕩在這片大地上,無憂無慮。

是無憂無慮。

佛陀的口中鮮血早已幹涸,身軀不復當年強壯,他的頭微微垂著,講著一個又一個過去或是未來的故事。

地上的黃草漸漸泛起青色,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之後,終於已經讓這片青色覆蓋了那座墳墓的四分之一。

少女蹲在地上,目不轉睛的盯著佛陀,雙手托腮,好奇的聽他講述那些神奇的故事。

佛陀的故事中,主角一直都是一個人,他是虛構的,事實中三千佛內並沒有這個人,他是年輕的,他是勇敢的,他是固執的,他卻也是最知曉現實的,他並非一個完的人,而是在各種小故事裏不斷的成長。

就仿佛在聽一個人的一生。

這無數的故事中有好笑的,有悲傷的,佛陀從過去未來借來無數的樣本,用以編篡這本故事,他同時也在書寫一個人物,這個人物應該如何,他走過什麽路,看過什麽樣的風景,最後又抵達了什麽地方……

他或許也是在寫這整整三千年以來的某個人。

少女似乎感覺出了什麽,佛與她相伴已有千年,她眼睛眨一眨,佛便知道,她是在問這個人的原型究竟是誰。

“回尊者,我希望有一個弟子,能夠像他一般,執著,頑強,勇敢,不忘本心,他善,他聖,他溫潤,但他也有風雨雷霆之怒,靜如南海菩薩,動似霹靂明王。”

“回尊者,或許我也曾經希望活的和他一樣,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而失去了最初的念想。”

“回尊者……”

佛說著,忽然住口,最後有些好笑的嘆了一聲:“但他應該死了,千年前,天冥之門上,他欺殺徐甲之後,進入桃源深處,便再也沒有回來,我和他沒有太多交集,但很多事情,我都看在眼裏,我與他為敵,倒也不是完全算吧,或許有時候只是欣賞……”

“如果我還是魔的話……”

少女擡起了頭,仰望著沒有一顆星辰的冥海高天,隨後又低下頭,靜靜的看著佛陀。

桑樹搖曳,散發出神異的氣息,並且無數葉子越發晶瑩。

佛低頭合十:“所以我創作了阿難,所以阿難的故事還沒有結束,所以……尊者還想繼續聽嗎?”

少女用力點了點頭,於是佛便開始接著講述,一遍一遍,少女的眼睛內,神采也越來越亮。

“佛,你想要知道她是誰嗎?”

忽然另外的聲音加入進來,佛陀回頭,看到的是容成氏。

這位古老的飛仙遺蛻,此時卻沒有了那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化外狀態,反而是變得有些認真起來了。

佛陀聽完他的話,搖了搖頭,笑了笑。

“我以前想知道,但現在,不想了。”

他雙手合十,念誦佛號:

“我和尊者講過阿難的一個故事,石橋上的五百年風吹雨打,只為等一個人來。”

“或許尊者就是我要等的那個人,這不是男女情愛,而是點化之恩,我為尊者盡力,尊者為我撥開雲華。”

“只是尊者在我身前,我便頓覺十方清靜,又有幻象,似地生金蓮,大同世界,真無憂也。”

佛轉過了身子:“容成,你們也是如此吧,因為尊者的存在而得意歡樂,但你和我說你其實不歡樂,相比你自己飛升的本身,如今的你不過是一具空空的軀殼。”

“你如今,擺脫了無憂嗎?”

容成氏指向那個少女:“她就是無憂,世間的無憂花。”

佛恭順的低下了頭,以額觸青草之地。

“見尊者方懂無憂,見尊者方懂天地絢爛,世間之美,不在於過去,亦不是未來,當下做好,每時每刻,我等都是最美之軀。”

“何等璀璨,世間韶華如何言明,想要做好每一刻又是何等之難,唯有尊者,唯獨尊者……”

容成氏的背後,丹丘之上,無數飛仙全都停下了腳步,他們齊齊看向天的一處方位,這裏是幽冥深邃之地,卻又好似與幽冥割裂一般,不過以往那都是感覺,可現在,這感覺仿佛已經要化為真實了。

一尊青衣白頭的仙人出現在此,他的腳步踱地,仰起頭,看著那無盡的幽冥高天。

“諸位,許久不見了。”

青衣白頭的仙人看著諸位飛仙,他的眼中露出懷念,而如果蓬萊惡鬼還在這裏,就會看出他究竟是誰。

遊鹿鳴,正是那要向蓬萊惡鬼借一個字的人。

他自稱十洲三島提燈人,但事實上,他同樣是一位“飛仙”,他是一只白鹿留下的遺蛻,成為諸飛仙之一,如今日的容成氏一般,懂得了跳脫出去,所以他離開了丹丘,降臨在了十洲三島。

他在尋找回去的路。

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