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上道獨神

眼中所見,心中所照,過去未來更向極盡而去,從未曾觀照過如此廣博的世界,但億萬萬世界又都在自己的眼眸之中。

故而那千古三問再度被拋出。

我是誰?

李辟塵知道自己就是李辟塵,三個字不會消弭,故而也永遠不會忘卻,他記得自己的身份,記得自己的過往,也知道自己的未來,更明白當下他身在何方。

這片宮闕中的少年人們都躲藏起來,他們瑟瑟發抖,只有一個少年走得慢了,不小心跌在了地上。

他仰頭看著那個白衣人,而空無老人同時轉過頭來。

李辟塵伸手指向那個少年,空無老人沒有說什麽。

那個少年就是“無測”。

如度入正果,少年的眼中光華盡去,虛幻的輪廓化為塵埃,而李辟塵的身軀也從此間消亡。

宮觀內寂靜無聲,空無老人拂袖,那些散亂的蒲團重新歸於各處,那些少年人們如蒙大赦般的回來,戰戰兢兢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但很多人眼中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意思。

他們的心中生出種子,千萬年的回溯,不可揣度的大衍計數,無情的歲月承載著他們的記憶,早已消逝流離,不在世間存在。

忘卻了一切是正確的嗎,如今有一位不曾忘卻一切的人出現了。

空無老人的聲音浩大綿長:“諸無之子,對應一有,此亦為世間恒定,不該疑惑……”

不該疑惑嗎?

有少年人忽然輕聲道:“誰又下的規矩,憑什麽那李辟塵就是一有?”

“誰又下的規矩,憑什麽我等就是諸無?”

“都是無名相,誰比誰又高出半點?他可以為‘有’,我們為什麽不行?”

空無老人沒有回話,只是垂下目光,看向那個少年。

那個少年低下頭,不敢直視空無老人,但是眼中卻已經溢滿懷疑與憤恨。

宮觀之中,生出二心者不僅僅是他一人。

空無老人知道,這場道談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講下去了,諸人心思生異,已經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了。

人有二心,便必向二心移動,不可挽救。

很多年前,無名之君問道空無。

空無老人看著那些少年,他們重重疊疊,好像回復成了一個人,他們都是誰呢,他們都是無名嗎……

他忽然喃喃自語,亦是問出了李辟塵之前那個問題。

我是誰?

空無彼方無有生靈,但自己算什麽,是空無本相的具象化嗎?

自己是空無老人,可空無老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過去的理由似乎不成立了,空無老人的心中開始探究自己的存在。

他發現自己每思考著這個問題,自己在這片虛幻世間的存在便薄弱一分。

他忽然想不起來,最後無名者問他什麽問題了。

“他問了我什麽……我想不起來了……我被困在這裏……”

空無老人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恭喜老師,要得道了!”

之前那個少年忽然站起來,對空無老人作揖,他朗聲道:“空無成空無,本相見本相,恭喜老師重回原本!”

他的聲音很大,而空無老人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模糊。

他定定的看著那個少年。

他看到那個少年似乎成長了,變成了一個很高大的人。

少年咧嘴,身形開始崩塌。

這世間所有的學子都開始把他忘記,他們的眼神迷茫,而空無老人則是定定的看著那少年崩塌的位置。

疑始自從何來。

“無憶……而不記。”

那少年人是誰呢,空無老人記不清楚了,只是依稀記得,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一個離經叛道者,他被羅天的光芒所吸引,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的掠過去,最後熊熊燃燒,連屍骨都葬在了那裏。

山中的墳坍了一座,走出去的那個少年,就如同當年的那位離經叛道者,那個人在空無的彼方沒有名字,只是羅天的人們,都稱他為“越客”。

……

陌桑的八萬血葉搖曳,蓮華轉動,隨後天地之間有無窮白芒聚來。

血桑飛舞出去,八萬桑葉把那座石像包裹,天地之間有茫茫巨白匯集於一點,緊隨其後現身的,便是李辟塵。

只是此時的李辟塵,已經不再和原本一樣了。

安定不動,便不可計量的高遠,李辟塵那雙深黑的眸子望向無名之墓,這座墳墓此時在他的眼中,也已經不再高大了。

天與地卑,已然不分高下。

道德天尊雖證無響,但卻沒有出現在空無論道之中,顯然,他還在空無之前未曾進去,但是李辟塵卻進去了,並且終於達成了最後的變化。

他一念轉動起來。

世間萬象皆都停止。

“恒無有,此乃世間本就存在的一種境界,從遂古至今,從未曾有人證過,只因為眾生都在追尋空無,而不見眼前絢爛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