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今天就是十五,無論如何,血妖今夜必然得進食人心人血,開殺戒,否則對血妖來說將極其痛苦。而魔氣若真的是由人身本體而發,且能夠自控,那麽很難使血妖主動暴露,除非它不得不現形。

“血妖的巢穴通常很穩固,進食往往也只在一地,若陳守緒真的是血妖,倒是不必擔心他會立刻離開。”江熠說,“但陳府對修士防備深重,到時候定然難以接近。”

梁冷道:“如此說來,今夜若能拖延住血妖進食吸血,那自然可逼得它現行了?”

江熠點了點頭。

“可怎麽拖延?”江追插話問。

他們到底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如今又尚且只是猜測懷疑,無法有十成十的把握。若是猜錯了還算了,若是猜對但失手,血妖的行蹤詭秘,就不是那麽好除的了。

季禎脆生提議,“上次我咬破了舌頭流了一點血,他差點把我拉去吃了。”

所以血肯定能引誘到血妖,不然弄點人血興許能有用呢。

季禎話說一半,被此刻對他抱有未消散的同情的曙音打斷了,曙音以為他要自我奉獻,“舊傷未愈,怎麽好讓你再咬舌頭。”

她一臉你想什麽我懂的神色。

季禎將原本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給了曙音一個知己般的笑容。

梁冷說:“若是拖延,倒並不真有多難。”

這話不假。修士與陳府還有主客之分,從世俗角度並無什麽制衡的關系。但梁冷不同,他有太子身份,代表的是朝廷。陳府無法與他完全割裂,更還要敬重他。這樣有上有下的關系,行事會方便不少。

同理放在季禎身上也差不離,季家雖然與朝廷對陳府的分量沒得比,然而總歸也在處處都高陳府不是一點兩點。上一次陳守緒引誘季禎過去,便未曾真有對他下殺手的心。更多只是被季禎身上鮮嫩的血腥味吸引,想要迷惑他後稍稍喝點血。要不然血妖若是直接出手,即便江熠趕過去恐怕見著的季禎也不是全須全尾的了。

不過梁冷一人過去,能停留的借口少,他看向季禎道:“季公子可擅長下棋?”

季禎大概懂梁冷的打算,“略懂。”

他們倆隨便誰單去陳守緒那裏,多半難以長留,若是兩個人一塊兒去,找個借口,諸如棋局難分難解,那就算在陳守緒院子裏下個一夜的棋也只能說他們棋藝不分伯仲。

眾人將計劃作一番梳理,定下由梁冷下午先去陳守緒那裏,季禎再找個借口過去,如此想辦法盡量將時間往後拖,若能逼得血妖現形,江熠他們便有捉住血妖的辦法。

季禎說自己略懂,梁冷摸不清他的略懂到底是謙詞還是老實話,便幹脆自己拿了棋盤去季禎房裏與他先下一盤。

此時午時未過,時間還早得很。

梁冷心中估計季禎的棋藝應當只是尋常,便琢磨著一會兒該對季禎稍作指點,好讓兩人到時候演得像模像樣些。他從前從風聞中知道的季禎著實算個紈絝草包,雖然見面以後有不少改觀,但總歸沒有太把季禎當回事。

怎料當下棋局一開,不過十幾步,梁冷便已經面露訝異。

他對面的季禎面色平靜,不驕不躁,每一步棋都走得穩固紮實有攻有守,哪裏是略懂,分明是棋藝絕佳。

梁冷過了最初的驚訝後,心情倒是舒緩下來,開始認認真真與季禎下棋。他的棋藝也很好,不過少有能與梁冷平心靜氣下棋的人。他從小群狼環伺,能有與此刻和季禎這樣拋卻身份束縛坐著單純為下棋而下棋的時候,幾乎是從未有過的。

皇權繼承,天子驕子,陰謀陽謀,在每一步棋裏被暫時擺到一邊。

季禎下棋,若華按著他的生活習性給他準備了不少吃食,陸陸續續端到季禎旁邊,季禎便偶爾拿個小果,偶爾拿個糕餅,放到嘴邊一口一口慢慢吃。

梁冷見他目光放在棋局上十分穩重,吃起東西來卻實在沒有大人樣,便覺得也挺有意思。

“誰教你下棋的?”梁冷問,“你這棋風看著比你年紀還老成了。”

“我爹啊。”季禎說,“從小我爹就帶我一塊兒玩,一手抱我一手下棋。”所以說季禎的棋風和他年紀差不多大,倒也不算太誇張。

說起他爹,季禎吃完一塊糕點擦了擦手,又嘆道,“唉也不知道我爹娘在家怎麽樣,我娘肯定哭了好幾回了。”

知道季禎家裏人慣著他是一回事,親口聽他提起自己家人又是另外一種感覺。三言兩語間便有梁冷不曾了解過的溫情泄露出來。

院子對面,江熠房內。

他攤開一張信紙,正在寫信。信的篇幅凝練,不過五六十個字。他寫完放下筆,將信紙對折。才對折好,那信紙便自己化作一只青色鳥兒向外飛去,到了無遮掩的天際下,又轉為透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