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你不開心嗎

江恪的身影出現在廊下的台階上,與江熠差著十幾步距離,正與一個小修士說話。

“你父親呢,是一個很英勇厲害的人,天下再沒有比他更好的男子了。”女聲輕快地響在江熠耳朵邊,清晰得好像剛說出口般新鮮。

沒有人詢問,女人的聲音卻以問答的形式繼續往下說。

“怎麽認識他的呀?”女人輕輕笑起來,帶著幾分少女般的害羞說,“你父親救了我呀,要不然我怎麽能認識那麽好的人呢,若不是你父親,我就同你外祖父母一樣死掉了,所以你說你父親厲害不厲害?”

父親好厲害。有一個小小的童聲在江熠心底響起,這聲音卻很飄忽,遙遙像是千裏之外,又像是被風吹散聽不清楚般。

“是啊,你父親就是這天下最好最好的人!”女人的聲音由小變大,在尾音落下的時候又瞬間化作了層層疊疊的回應卷著無窮無盡余調朝江熠耳邊撲來。

一句再嬌柔的話重復不休也成了讓人頭痛與煩惱的魔障。

更何況那聲音隨著不停重復,語氣之中的柔和慢慢消退,轉而變成種咬牙切齒,仇恨不得的語調,女聲漸變為孩童囈語,又慢慢變成了江熠自己的聲音,隨著台階上的江恪看過來的目光戛然而止。

最後一道江熠自己的聲音清晰可聞:“父親是這天底下最好的人!”

江熠表面只是停下腳步,可這片刻時間裏,他的後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心跳飛快,一時回不了神。

心魔大多時候都能被江熠壓制住,然而總有像剛才的時候。它無規律可循,無蹤跡可覓地冒出頭來,讓江熠難以判斷自己究竟對它有沒有掌控,或者其實自己什麽時候應該知道多少其實都有心魔控制。

江熠知道自己本應該早早除掉心魔,可他下意識又抗拒這點。他有種自己不知道的,想知道的事情,也許都能夠在心魔那裏找到答案。

“你站在那裏做什麽?”江恪見江熠愣愣沒動,開口問道。

江熠擡眸看向他,平靜無波的眼眸像是一潭死水,其中眼光讓江恪有些陌生。江恪的眼簾擡起又落下,眉頭不待皺起,江熠已經上前來告訴他晚上季禎會過來的事情。

被這麽一打斷,江恪在看江熠,目光所見又是他熟悉的,在掌控中的江熠。

江熠在雨中,發絲和衣料都已經濕了。江恪壓根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或者說就算注意到了也並不放在心上。

當下除了這天氣讓他有些厭惡之外,邊城也沒有太多煩心事。

江恪收回目光:“嗯。”他轉身離開。

江熠的身體有點冷,純粹是對天氣以及濕了的衣料的反應,他沉默無聲地往前走,一把傘忽然從身後努力夠到他的頭頂。

“師兄。”曙音撐著傘從院子的另外一邊跑到了江熠的面前,踮著腳把傘撐到他面前。

她的臉有一瞬間有些變化,因著曙音接下來的話,一同讓江熠有一下的失神,“下雨天要打傘呀。”

下雨天要打傘,腦海裏的聲音與現在曙音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江熠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江熠,看得曙音心裏有些發毛,就怕自己說錯了或者做錯了什麽,讓江熠抓到責罰自己的理由。

她原本是想找機會問問江熠他和季禎的婚約的事的,由此被江熠一打斷,也不敢隨便問出口,只把傘塞到江熠手裏,便小兔子一樣跑開了,“師兄我先走啦!”

曙音跳脫的身影讓江熠回過神來,心頭也微有些回暖。

雖然此時此地一把雨傘已經沒有很大用處,但他還是撐著傘回到了房間裏。

江熠在房裏念了一下午的清心咒。

等夜幕慢慢降臨,他這才睜開眼睛。身上原本被打濕的衣料尚且有些濕氣在,頭發倒是差不多幹了。江熠起身往外走,外面的雨也已經停了好一會兒了。

他一出門就撿到江追謹慎地從廊下走來,低著頭腳步飛快,差點撞上江熠。

“匆忙什麽?”江熠問他。

江追這才擡起頭來,看見是江熠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重新提起一口氣,“師兄,我去看看曙音。”

“曙音怎麽啦?”江熠問。

“方才因為冒失莽撞,被師父責罰了。”江追小聲道,若是在江蘅面前,他也許不會這樣,但是在江熠面前,江熠向來在規矩一事上也幾乎刻板,江追怕自己說得不好也連帶著被責罰了。

而江熠清楚,冒失莽撞這四個字簡單,卻能囊括不少罪名,其實在師門當中只要是長輩覺得小輩的行為不合規矩,便可以用此為借口來責備的。

他想到曙音,原本要離開的腳步一頓,與江追一起往曙音那邊去。

江追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看著江熠,不知道二師兄忽然跟過來是想要做什麽。

到了曙音房前,便可以聽見裏頭她的小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