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風浩蕩 第270章 老容頭的前塵往事

“我想想。”金一佳有模有樣地背了手,原地走了幾步,低頭想了一想,忽然展顏一笑,“有了……”

關允也是第一次聽金一佳背詩,只見她搖頭晃腦的樣子,實在好笑,卻笑不出來,因為金一佳雖然背詩的形象很兒童,但她背出來的詩卻很滄桑,很悲痛!

“兄弟分散江湖行,生離死別心難輕。廿年一覺京華夢,人世滄桑薄幸名。”

好一首人世滄桑沉痛無比的詩,字字句句透露出對失散親人的懷念和對人生的悲傷,一詩吟完,金一佳倒沒覺得什麽,回頭一看,不由嚇了一跳,老容頭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老容頭的詩是廿年一覺孔縣夢,容一水的詩是廿年一覺京華夢,只是換一個地名,卻是何其相似的人生感懷,也難怪老容頭一時心傷難抑。

關允想勸老容頭幾句,卻又覺得語言的無力,他認識老容頭以來,老容頭從來都是淡定從容的樣子,別說流淚了,連憂愁都未曾有過,除了偶而流露出滄桑感慨之外,他幾乎就是一個樂觀主義者。

但現在,當他老淚縱橫時,關允感覺悲從中來,終於體會到了一個老人幾十年的漂泊無定是多麽的流離,有家不回或是難回,老容頭在他樂觀向前的表象之下,承載了多少人間的悲歡離合。

京華夢、孔縣夢、人生夢,夢夢不同!

“拿酒來!”老容頭忽然又仰天大笑,其狂放之態,依稀可見當年年輕時的意氣風發。

不知道何時小妹早就準備好了一杯酒,老容頭一喊,小妹就及時遞了上來,老容頭接酒在手,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忽然就又伸手一抱小妹:“好孩子,伯伯沒白疼你。”說完,又一伸手,對金一佳說道,“佳丫頭,我寫一首詩送給你爸。”

“謝謝容伯伯。”金一佳臉上帶著笑,眼中掛著淚,她被老容頭老夫聊發少年狂的狂放感染了,或許也是她家中長輩也有流離之人,能切身感受到老容頭心中的悲涼,盡管她沒有親身經歷過那段讓人生離死別的歷史,但作為世家之女,對歷史的感觸之深,遠非普通百姓所能與之相比。

和金一佳的感慨相比,關允更多的是震驚,老容頭主動送詩給金全道,是為何意?再聯想到老容頭年後進京的想法,他更是怦然心驚,莫非老容頭要認祖歸宗,要重新建立關系網了?

“好詩!”正當關允浮想聯翩時,老容頭已經下筆千言一揮而就,寫下了一首長詩,小妹離得最近,當即拿在手中,拍掌叫好,“好一個盡負狂名三十年!”

小妹確實聰穎過人,只看了兩遍就背下了老容頭的詩,當即朗朗背誦出來。

“夜來飛鴻殷勤至,日暮煙花歲流連。京華一夢長十七,客居他鄉不回還。一枕黃梁閑歲月,冷月蒼蒼暗容顏。高歌一曲重上路,盡負狂名三十年!”

“好一個盡負狂名三十年!”關允一時心神激蕩,拍手叫好,全詩意境一氣呵成,狂放而不失人生傲然姿態,回味無窮,寫盡了老容頭一生的歷程。

“盡負狂名三十年……”老媽喃喃低語,“盡負狂名三十年……容老,轉眼間你離京已經三十年了,也該回去看看了。”

說話間,老媽也是黯然流淚,悄悄扭頭到一邊,讓關允不禁一陣心傷,他很少見老媽流淚,印象中,老媽一直比老爸還堅強,看來,老容頭的到來,觸動了老媽的前塵往事。

再仔細一想,現在公歷是1997年,農歷還是1996年,老容頭離京30年,豈不是說正是1966年時離京,怪不得他自稱盡負狂名三十年。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京城物是人非,早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是該回去看看了。

詩中還有一句——京華一夢長十七——莫非是說老容頭在離京城之前,在京城生活了十七年,1966年離京,倒退十七年就是……關允更是一時心驚,如果老容頭的這首詩是實寫的話,基本上他的人生大事都寫在了詩中。

當然,詩中的數字也有可能是虛指,就如杜牧的十年一覺揚州夢,其實杜牧在揚州生活的時間只有三年,哪有十年,十年不過形容時間過得極為漫長罷了。

老容頭狂歌一曲,感染得眾人一時唏噓,隨後老容頭將毛筆一扔,哈哈一笑:“小關子,我去睡了,一夢解千憂。”

關家房子雖然不少,但突然多了老容頭和金一佳、溫琳,肯定也住不下,就安置老容頭住在了關允的房間。老容頭或許真是醉了,倒頭便睡。

不一會兒,李理也到了。

李理送走了冷楓,下班後才敢出來,他來到之後,少不了又一陣熱鬧。關允見兒時的夥伴聚齊,又有金一佳和溫琳作陪,雖然心中對老容頭和老媽如何認識疑慮重重,但時機不合適,也不能多問,索性就放下了心中疑問,拉上小妹,叫上一佳和溫琳,喊上劉寶家、雷鑌力和李理,一起到外面放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