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4頁)

陳巖石話語很樸素,講起自己當年入黨的故事。老人入黨,是因為隊伍打巖台,不是共產黨員就沒資格背炸藥包參加尖刀班。背炸藥包是共產黨員才有的特權。老人為了搶到背炸藥包的特權,就在隊伍開到巖台郊外時火線入了黨。那時老人還是少年,實際年齡只有十五歲,因為要入黨,就虛報了兩歲。他的入黨介紹人叫沙振江……

一聽到姓沙,李達康心裏動了一下。看來陳巖石和沙書記真有一層親昵關系哩!又揣度高育良知道這層關系,所以“九一六”之夜打了電話提醒他。細想想又覺得不對,老高為什麽要提這個醒呢?高育良喪失了晉升省委書記的機會,會希望他順利接劉省長的班就位省長嗎?

陳巖石講得動容:……攻堅戰打響了,班長沙振江帶著我和二順子等十六名尖刀班戰士每人背負著四十多斤重的炸藥包,魚貫躍出戰壕。城墻上,暗堡裏,日軍機槍瘋狂掃射。沖在最前面的是沙振江,小紅旗在硝煙中時隱時現。沙振江身後是我,再往後是二順子……

高育良只看到陳巖石嘴在動,不時地揮著手,在講述,至於講的都是些什麽,一句也沒往耳朵裏去。他和李達康一樣,也在想心事。

事情好像不對頭,肯定是哪裏有問題。他沙瑞金怎麽就敢斷言“九一六”事件是腐敗造成的呢?這樣講話不輕率嗎?這位新書記又是從哪裏了解到的情況呢?該不會是從陳巖石那裏吧?新書記開宗明義就開銷李達康,這是不是說,H省未來所謂的沙李配並不存在?李達康的省長和他先前的省委書記一樣,只是諸多政治傳言中的一種?

陳巖石越說越激動:……在距城南門六十多米的一棵老槐樹下,沙振江身中六彈,壯烈犧牲!我把沙振江的炸藥包背上,繼續前進。一排機槍子彈打過來,我中彈倒下了。就在我掙紮著向前爬時,二順子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前進了幾米,連人帶炸藥一起滾到城門洞裏,拉動了導火線。城門被炸開了。總攻的沖鋒號響了起來……

李達康看著陳巖石有了些激動。當年老人背炸藥包,“九一六”之夜老人也是背炸藥包啊!幸虧老人挺身而出,讓他有所顧忌,他才沒堅持強拆,沒讓事態進一步惡化。都說老人開著個“第二人民檢察院”,是個老憤青,可老憤青有原則,有底線啊!老同志政治上強,天然具有底層意識和群眾意識呢。現在想想,倒是祁同偉有些可疑了,他一個公安廳廳長,怎麽想起建議他繼續強拆呢?拆掉大風廠,對這位公安廳廳長有啥好處?據說廳長同志和高小琴有瓜葛,這裏面莫不是有啥名堂吧?

這時,陳巖石已是老淚縱橫:……二順子犧牲時十六歲,只有一天的黨齡啊。在我黨歷史上還有沒有這種一天黨齡的黨員?我不知道。不過我想,在戰爭年代,像二順子這種情況絕不會只是一個。這些黨員用他們的行動,以自己的流血犧牲,實踐了入黨誓言啊!

常委們此時情緒激動,無不動容,沙瑞金的眼睛都濕潤了。

陳巖石最後說:……因為入黨,我在年齡上虛報了兩歲,後來提前離休了。瑞金同志這次問我,你提前離休沒能享受副省級待遇,後悔不後悔?我說不後悔。當年我們尖刀班十六個同志,一場攻堅戰犧牲了九個,和他們相比,我夠幸福的了。所以瑞金同志代表組織向我道歉時,我說,這有啥歉可道啊?背過炸藥包就該伸手要官要待遇了?背炸藥包是黨員的特權,當年虛報年齡爭搶這個特權時,我甚至都沒想到能活到今天!同志們,我這一生都為搶到這個特權而驕傲啊!

沙瑞金和眾常委再度熱烈鼓掌,掌聲經久不息。

陳巖石離去後,省委常委會繼續進行。

沙瑞金感慨萬端,不時地用指節擊打著桌子:同志們,戰爭年代,我們黨員爭搶的是背炸藥包,是前赴後繼去犧牲,奮鬥犧牲是我們共產黨員的特權。如今呢?我們一些黨員幹部爭的是什麽?權與錢!是“前腐後繼”!為了升官發財,把封建官場那一套全學來了,搞得一個地區一個部門烏煙瘴氣!舉一個例說吧,我來本省任職,陳巖石可沾大光了,知道他喜歡花鳥,不少人往他那兒送花鳥,光鳥就送了十幾只!如果陳巖石喜歡養寵物,恐怕熊貓、老虎都會送過來吧!什麽風氣啊!

常委們面面相覷。會議室裏的氣氛又明顯緊張起來。

沙瑞金繼續說:有的幹部,級別不低,這次還想進一步。他是管科技的幹部,做了六年科技局局長、五年市委組織部部長,可我們的農業科學家、科學院院士,他竟然不認識!人家和他握手,他還仰著臉問人家是哪個單位的?稍有姿色的女幹部呢,他個個熟悉,連偏僻鄉鎮上的女幹部,他都能叫出人家小名。哎,這像什麽話呀,同志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