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4頁)

侯亮平不認識京州市檢察院檢察長肖鋼玉,對此人一無所知,便問陸亦可:肖鋼玉是怎樣一個人?可否溝通一下?陸亦可說:肖鋼玉是從省院調走的副檢察長,口碑不好,架子大,難說話!要溝通也得老季出面溝通。侯亮平又問:蔡成功是不是受到了黑社會恐嚇脅迫,被我們的對手利用了?陸亦可認為有可能,蔡成功本來就反復無常!她和趙東來聯系了,擬調看守所的監控錄像,查實是否有人威脅蔡成功。

陸亦可很著急,說罷要走。侯亮平卻把她叫住了,鄭重交代:亦可,不管發生什麽事,哪怕我被隔離審查,拘留逮捕,你們也要盡快攻破油氣集團這個堡壘,一旦攻破,他們就會土崩瓦解。陸亦可憂心忡忡:對手只怕也會想到這一點,肯定要在劉新建身上繼續做文章。侯亮平點點頭:判斷正確!我們馬上要再審劉新建,我親自去審!

陸亦可感覺蔡成功舉報茲事體大,建議先向季昌明做個匯報。侯亮平擺手:不必了,這是打仗,我們要珍惜每一分鐘!陸亦可見他這麽鎮定,也寬了些心,探問道:侯局,你好像知道對手是誰?侯亮平坦然一笑:當然!肖鋼玉是誰我不知道,但他後面的那個人我知道!

送走陸亦可,侯亮平開始收拾屋內的花卉綠植。這日他變得非常耐心,把枯敗的葉子一片一片扯下來,放在廢紙簍裏,又將歪斜的枝幹扶正,把土培實,細心地噴水。他像一個真正的花匠,有條不紊地打理著眼前這些不用動腦子的活計。心中卻告誡自己,每逢大事要靜氣,這種時候絕不能慌亂。要向老師高育良學習,老師愛好園藝,把個小園子打理得錦繡一般,恐怕也是復雜的政治鬥爭的藝術呈現吧?

侯亮平回憶起了蔡成功受審時的表現,當時他就在指揮中心。蔡成功說過有生命危險,號子裏有兩個黑社會。他為什麽忽略了呢?因為蔡成功嘴裏沒實話,不可信。現在怕是有人引誘逼迫蔡成功亂咬亂噴了!侯亮平驀地想起,陳巖石到反貪局舉報陳清泉時,無意中向他說起過一件事。老人說,大風廠有個護廠隊長叫王文革,“九一六”那夜被嚴重燒傷,家窮孩子小,老婆鬧離婚,只有股權還具備吸引力。王文革向老婆保證討回股權,給家裏買套新房,於是就瘋了一樣,找蔡成功討股權。蔡成功關在看守所,王文革竟想綁架蔡成功的兒子!幸虧被他師傅鄭西坡發現了,臭罵一通把他帶了回去。現在想來,蔡成功處境確實有危險!如果王文革這種人被哪個別有用心的家夥利用了,對蔡成功的威脅將是致命的。蔡成功只有一個寶貝兒子,四十歲後才生的,他把兒子當眼珠子當命一樣。對手以兒子要挾蔡成功,那不是要他幹啥就幹啥嗎?真不該疏忽這件事啊!侯亮平追悔莫及。

現在的問題是,蔡成功到底舉報了他什麽?侯亮平實在想不起來與蔡成功有啥交往。哦,他來北京送了酒和煙,不是當場讓司機搬走了嗎?司機可以證明。除此之外,他從沒收過蔡成功啥值錢東西!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作為專業人士,侯亮平堅信,單憑蔡成功胡說八道,不可能立案查辦,換句話說,誰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侯亮平把花卉拾掇完,又給魚缸換水。魚死完了,一缸渾水得放掉,換上一缸清水,凈幾天,消掉氯氣味再買幾條魚放進去。忙來忙去一刻不停,借此緩解壓力,可心裏仍是一陣陣緊張,好像他真犯了啥事似的。怎麽了這是?他很少如此不安,他的直覺拉響了警報。巨大的危險正在逼近,是真實的危險,活靈活現,讓他莫名地恐懼……

侯亮平坐在椅子上,深呼吸,靜心,入定。漸漸地,高育良的形象浮現在眼前。明白了,他怕的是自己老師。是的,老師永遠那麽道貌岸然,永遠那麽深不可測。老師得道久矣,在自家小花園剪枝,在屋內擺盆景,怡然自得,一派高人範兒。哪像他收拾枯枝敗葉,恓恓惶惶,心慌意亂呢?老師啊老師,您想怎麽整治我,怎麽修理我呢?

這時,老師高育良坐在辦公椅上,閉目寧神,修心養性,等待決戰時刻的到來。老師就算是個如來佛,也被自己的孫猴子學生逼到了懸崖邊上。昨天夜裏,高育良站在陽台上抽煙,抽到黎明。吳慧芬上廁所發現他,驚訝地叫了起來:你不是戒煙二十年了嗎?怎麽又抽上了?女人不知道,男人的心思有多重,才會有如此反常的表現啊!

站在自家陽台上,看著星空皓月,高老師抑或是高書記一支支抽著煙,對自己優秀而又固執的學生進行了一夜心靈的傾訴——事情搞到這一步,非我所願啊!侯亮平,你這個猴崽子,本來在北京待得好好的,為啥非要跑到京州來呢?而且以這種霹靂手段辦案,一點不知道通融,你這不是找死嗎?!H省本來很平靜的一潭水,被你不依不饒攪得風波四起!更重要的是,你看到了老師的底牌,你逼得老師不得不出牌啊,所以你也別怪老師心狠手辣,大家都要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