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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心立說:“你這話是極其錯誤的。毛主席說,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從來沒說過嚴重的問題是教育工人。”

肖躍進說:“我的老書記,難道眼前的現實你還沒看透麽?正是長期以來全民所有制,國家把一切都包下來的政策,才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咱今天國營工礦企業的困局,也造成了工人階級隊伍素質的退化。你不想想,如果從一解放就不搞吃大鍋飯那一套,誰還會理所當然地賴在國家懷裏要吃要喝?”

曹心立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幾十年的社會主義都搞錯了?”

肖躍進說:“社會主義並沒搞錯,錯的恰恰在於沒有堅持社會主義按勞取酬的原則。不論工人也好,農民也好,都得按勞取酬。”曹心立說:“你還是錯了。你說我們的工人同志現在賴在國家懷裏要吃要喝,那我問你,我們工人同志當年創造的財富哪去了?不是都被國家拿去搞建設了麽?現在講市場經濟了,讓我們背著這麽沉重的歷史包袱去和莊書記他們這些鄉鎮企業競爭,這合理嗎?”肖躍進說:“這正是我下面想說的話。國家應該以某種形式把我們創造的財富的一部分還給我們的工人,比如,從企業的國有資產中扣除。”

曹心立說:“這樣一來,我們勝利礦的國有資產可能就是零。”

肖躍進說:“那麽,勝利礦的現有資產就是八千工人的,工人也就真正成了煤礦的主人。真能這樣,我看勝利礦便有希望了。”

曹心立不屑地說:“真這麽幹,我看就沒有社會主義了,就沒有國營企業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也該叫中華民國了。”

肖躍進說:“老書記,我這是在和你討論問題。勝利煤礦到這一步了,你我這種當家人還不該把問題往深處想想嗎?”

曹心立譏諷地說:“你肖礦長想得也太深了,我看能把問題想得這麽深的人,都該到國務院去當總理,當個礦長真太屈材了。”

肖躍進生氣了,還想堅持說下去,莊群義卻插上來道:“算了,算了,你們別爭了,越爭離題越遠。這個聯采方案你們再研究吧。我覺得對咱們雙方都有好處,而且目前對你們的好處也許更大一些,至少比伸手問別人借錢強。”曹心立原倒是想向莊群義借錢的,聽莊群義這以一說,便不好再開口了,只得說:“這事我和肖礦長,還有其他同志商量一下,請示市裏以後再定吧。”

肖躍進故意讓曹心立難堪,冷冷地問:“曹書記,聯合公司的八萬塊又用完了,不馬上搞聯采,以後的吃飯問題咋解決呀?”

曹心立不提聯采的事,眼皮一翻,沖著肖躍進叫道:“我正要問你呢!你找曹務成要錢去!”肖躍進起身走了,走到門口氣呼呼地說了句:“曹書記,你放心,曹務成欠的錢,我肖躍進負責要,要不來我包賠!可我也和你說清楚,就你現在這種狀態,我真很難和你共事了!”

曹心立火透了,吼道:“不想幹你就辭職!”

肖躍進點了點頭說:“可以,和聯合公司的賬一結清,我馬上向市裏打辭職報告!這種不死不活的洋罪我早受夠了。”

這讓莊群義很尷尬……

莊群義在肖躍進走後,也起身告辭了。

卻不料,曹心立磨磨蹭蹭地把莊群義送到門口後,卻一把拉住莊群義的手說:“莊書記,你別走,陪我再說會兒話,好麽?”

莊群義知道曹心立心裏難過,遲疑了片刻只好重新坐下了。曹心立眼圈紅了,嘴角抽搐著說:“我是這個國營煤礦的黨委書記呀,我要對黨負責,對國家負責,也要對八千多幹部職工負責呀。我剛才在氣頭上,不論說了啥,你莊書記可都不要生氣呀。”

莊群義說:“我不生氣,不生氣。我知道你難,實在是太難了。”

曹心立又說:“我心裏從來沒有瞧不起你們農民的意思。別說你們現在富起來了,就是早先你們貧窮時,我也沒有瞧不起你們。”莊群義婉轉地說:“可我記得你當政治部主任時說過,勝利礦是在小生產者的汪洋大海包圍之中,只怕你現在還是這個觀點哩。”曹心立嘆了口氣道:“豈止是包圍?現在小生產者已把勝利礦淹沒了。”

莊群義動情地說:“那你這個老黨委書記就沒想過麽,今天這些脫離了土地的農民還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麽?還是小生產者麽?他們建起了這麽多工礦,成立了這麽多集團公司,為社會創造了這麽多工業財富,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不是也成了工人階級的一部分?難道工人和農民的身份是天生不變的麽?改革開放搞到今天,我們一些觀念是不是也得變一變了?”

曹心立愣住了。莊群義又說:“如果你曹書記承認我們萬山集團是新興的產業集團,我們村裏的新一代工人是全新意義上的工人,那麽聯合開采,共同發展,又有什麽不好呢?至少我們總可以給國家多納些稅吧?”曹心立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這麽,這麽說,還是,還是我辭職吧,你和肖礦長去搞聯采。只是,我也不怕丟臉了,你看,你們再借給我們幾十萬好不好?就算是先付聯采管理費了。聯采的事你放心,我會全力去做工作,不行就走曹副市長一次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