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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環城路建設指揮部,嚴長琪連夜召開全線的工程調度會議,把八縣市和城裏五個區主管城建的頭頭們全召到指揮部說:“工期又要提前,環城路‘十一’要剪彩通車,這是市委常委會和市長辦公會已定下來的事,沒有商量的余地。我嚴長琪從來不和市委、市政府討價還價,束市長一宣布市委決定,我二話沒說,就表了態,代表同志們當場保證,不僅‘十一’通車,還得保證道路的高質量!”

會場上一片交頭接耳的議論聲。

嚴長琪故作輕松地笑著:“工期緊是緊了點,我看努努力完全可以完成。我不和市委、市政府討價還價,也希望大家別和我討價還價。先把醜話說在前面,我現在開的是工程調度會,不是進行重慶談判。想進行重慶談判的同志請退場。”

鐘樓區區長向本義坐在靠門口的一張椅子上,做出一副很困惑的樣子問:“這就是說,有困難也不讓反映嘍?是不是呀,嚴副市長?”嚴長琪一看,說話的是自己當年的老對手,笑得更燦爛:“向區長,咋又是你呀?咱們可是老夥計了。我知道,你決不會和我進行重慶談判的,對不對?你有困難當然可以反映,指揮部要掌握這些情況。不過,反映完之後,你們還是要克服困難去幹。電影裏有句台詞很不錯嘛:‘沒有困難,要你們這些共產黨人幹什麽。’”

向本義翻翻眼皮說:“嚴市長,我記得電影裏說的是‘沒有困難,要我們這些共產黨人幹什麽。’是‘我們’,不是‘你們’。”

嚴長琪似乎很認真:“我不是中共黨員,自然不敢自稱‘我們’了,尤其是在你向區長面前,更不敢這麽說,免得你又說我吹牛。你向區長知道的,我這人吹牛水平有限,一吹就會吹炸掉。”

知道“吹牛”一典的與會者都笑了。

嚴長琪在做副市長之前,做過一年半的牌樓區副區長,分管文教衛生。其時,向本義在鐘樓區也分管文教衛生。有一次,市裏搞愛國衛生運動,以區為單位進行消滅老鼠的競賽,大家形式主義地忙活了一陣子後,據說都大功告成了。市裏開會總結經驗,向本義代表鐘樓區介紹經驗,侃侃而談,大講領導重視,上下動員,群策群力,總計滅鼠多少千,多少萬,雲雲。這倒還罷了,向本義吹得昏了頭,最後竟鄭重其事地宣布說,“根據我區的最新科學調查表明,目前漏網的老鼠最多不超過十只。”嚴長琪接著代表牌樓區發言,學著向本義的口吻吹得更加不像話,匯報了18項措施,16條經驗,公然宣布說,“由於措施得力,迄至目前為止,我區老鼠已無一漏網,全被滅光。”舉座嘩然,有人便問嚴長琪,“如果我們在你們牌樓區發現一只老鼠咋辦?”嚴長琪當即說,“請把它送交鐘樓區,讓向區長驗明正身,依法嚴懲,這必是向區長十只漏網老鼠中的某一只。”眾人這才聽出,嚴長琪是在譏諷向本義吹牛。

嗣後,嚴長琪和向本義在工作中處處較勁,一見面也半真不假地開幾句玩笑。後來,嚴長琪作為黨外人士當了副市長,向本義也從副區長提到了區長的位置上。雖說都提了,提的速度和位置卻不一樣,向本義便有牢騷,說是幹共產黨還不如幹國民黨。這話被吳明雄聽到後,狠狠地批評了他,他不敢亂說了,可心裏對嚴長琪還是不服,總會在當緊當忙時給嚴長琪出點難題。

今日的調度會也實在讓向本義生氣,嚴長琪一開口就定調子,一點商量的語氣都沒有,作為一個黨外人士,這也未免太牛氣了一點。向本義和嚴長琪鬥嘴時就想說,你嚴長琪要拍書記、市長的馬屁,也不能這麽個拍法!全不管部下弟兄的死活了。卻沒敢說。這倒不是怕嚴長琪,而是怕吳明雄。

吳明雄很嚴肅地和向本義說過,副市長就是副市長,沒有什麽黨內黨外之分,嚴長琪的指示就是錯了,你也得先執行,因為他是你向本義的上級,代表市政府。

現在,這位代表市政府的現場總指揮又在神氣活現地安排工作了,不管不顧,一口一個“不討論”,逼得各縣市的頭頭們一個個硬著頭皮表態,回去自己想辦法,千方百計克服困難保工期。

最後,領了任務的頭頭們走得差不多了,會議室裏只剩下向本義時,嚴長琪才問:“向區長,你老兄咋說呀?”

向本義耷拉著眼皮說:“我還有啥可說的?你嚴副市長說了,不討論,不談判,我聽喝就是。”

向本義把嚴副市長的“副”字強調得很清楚。

嚴長琪笑了,說:“很好,很好,向區長有進步,服從領導,應該表揚。這樣吧,你們鐘樓區是個大區,幾個施工隊的素質也不錯,而且,總共也沒攤多少公裏的路,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工期提前兩個月是沒話說的。我呢,也就不具體指示什麽了。你抓緊就是。現在的問題是,郊區的工程隊不行,拖了後腿,勝利煤礦來的那支工程隊像什麽樣子呀?指望他們,到時非誤事不可。所以,我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你這個老夥計,讓你們鐘樓區出點機械、人力去幫他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