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6/7頁)

沈天涯本來也是信口開河的,不想竟說得絲毫不爽,這倒是他沒想到的。他覺得自己說得也太多了一點,正想走開,不想秦主任又說道:“沈處,我也看出來了,你跟我是一個類型的人,你原來不是市財政局的預算處長麽?也算是昌都市屈指可數的了得的人物了,可你那個預算處長做不長久,其中原因跟我大概也是八九不離十。”

沈天涯覺得此話有些道理,便說:“那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了?”秦主任說:“你的大名本來就是天涯嘛。”沈天涯說:“不過,我不敢跟秦主任您比?在您面前我嫩多了。‘’秦主任說:”你還嫩?不不,你比我明智,我被他們的副縣級的帽子一套,又套在原處了,而你已經突圍出來,可謂放虎歸山了。“沈天涯笑道:”我虎什麽?一條水爬蟲而已。“秦主任說:”你這是過謙了。“

沈天涯忽又想起一事,說:“我看你現在雖然是政府辦主任,卻常跟谷書記走,谷書記肯定有什麽意圖吧?”秦主任笑了起來,說:“哪有什麽意圖?谷書記雖然是主持工作的縣委副書記,但縣政府這邊沒有縣長,縣委和縣政府的工作都歸他一人主持。縣委主要管人,縣政府主要管事,谷書記偏偏想做些事情,所以他在縣政府這邊呆得多,我的工派得多豈不是很正常麽?”沈天涯點點頭,說:“也有道理。”

兩人越說越投機,競至於相見恨晚了。還是沈天涯怕耽誤了秦主任的工作,便刹住話題,說:“我們的共同語言太多了,反正我一時三刻也不會離開昌永,以後有的是交流的機會,秦主任你先忙去,有空再擺龍門陣,怎麽樣?”秦主任也想起今天還有好幾起人要去政府辦找他,這才戀戀不舍離去。

回到住處,沈天涯腦袋裏還縈繞著秦主任的影子,心想這個秦主任也算是昌永的高人了,以後得多請教他。然後坐到桌前,翻開了縣志。首篇竟是當時縣委書記的講話,標題叫做什麽《論縣志的借鑒性史料性地方性處學性政治性階級性現實性》。沈天涯不禁啞然。他參加過昌都市財政志的編寫工作,多少懂點地方志的體例,哪有將領導講話放到開篇的?一定是修志者為討好領導所為了。

好在後面對地方地理人文政治經濟的記載還實在,半天下來,沈天涯就算半個昌永通了。中午沈天涯沒讓秦主任來陪,自己到招待所食堂裏吃了點東西,稍事休息,下午又捧過縣志翻看起來。這樣沈天涯又在大事記裏發現了一行這樣的文字:一九六二年七月李森林畢業於本縣儒林中學初中部。

一個學生從學校裏畢業是上不了大事記的,《昌永縣志》將這一條煞有介事地寫進大事記裏,也讓人啼笑皆非。不過這個李森林一定不是等閑之輩,弄不好就是原準備做省委書記忽然做了省長的原省委李副書記了,他的大名就叫李森林,聽說他跟下放勞動改造的右派父親在昌永呆過幾年。要不是這樣,誰會把一個普通學生的名字寫進縣志呢?不是無聊是什麽?當然,沈天涯還不敢肯定此李森林就是彼李森林,得問問秦主任他們。

下班時間快到了,秦主任來到沈天涯房間,喊他去吃飯。秦主任看見桌上攤開的《昌永縣志》,順便問他看得怎麽樣了。沈天涯指著首篇《論縣志的借鑒性史料性地方性處學性政治性階級性現實性》的領導講話,說:“你這部縣志也太深奧了,這第一篇文章的標題,我讀了一整天都沒讀懂,秦主任你來了,正好向你討教:”

秦主任以為沈天涯真有什麽地方沒弄明白,抻了腦袋過來看了看那篇文章,說:“以沈處你這麽高的學問,這樣的文字也有不好懂的?”沈天涯說:“好懂我還請教你什麽?你看清楚了,我念給你聽:論縣志的借鑒——”到此沈天涯停下了,然後才又往下念道:“性史料——性地方——性科學——性政治——性階級——性現實——,你這部縣志豈不是一部性志了?”秦主任哈哈大笑起來,說:“你這個沈處,見我被辦公室的爛事煩夠了,逗我開心吧?”又說:“你不知道,當初縣志辦本來是不願意把這篇東西放進去的,卻拗不過領導的高壓,才不得已而為之,要不怎麽會有今天你這個高級笑話?”

笑過,沈天涯問李森林是誰,不出沈天涯所料,果然就是現任省長李森林。秦主任說:“這條也是那位領導加上去的,當時李森林剛出任省政府秘書長,那位領導說堂堂省政府秘書長在昌永中學初中畢業,這不是大事,還有什麽是大事?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縣志辦只得從命。”

吃了晚飯,秦主任還想好好陪一下沈天涯,不想值班室一個電話打過來,說來了一夥上訪的,將縣委大院團團圍住了,要他趕快過去。秦主任沒法,對沈天涯說:“沈處你也看到了,我們這些基層幹部不好當哪,什麽矛盾都集中到了政府,躲都沒處躲。”沈天涯理解地說:“你去吧,晚上我把性史料好好學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