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7頁)

新與辛同音,新字去掉斤旁,聽去並無兩樣。只是耿日新成為耿日辛後,究竟意味著什麽,政府大樓裏自然人人盡知。桃林話裏,耿又與狗音近,後來大家見了面,便一臉曖昧地用狗日的相互笑罵。段子傳了一陣,傳到辛芳菲耳裏,她仿佛吃了包回形針,滿肚子委屈,跑進耿日新辦公室,悲淚如飛。耿日新大發雷霆,桌上玻璃都拍碎了。可這種來路不明的段子還沒法追查,追查出來也不好治人家罪,相反只能流布更廣。好大喜功又愛好文字遊戲的乾隆已死兩百年,不可能再從地裏爬起來搞文字獄。耿日新發過一通火,也只好忍氣吞聲,保持沉默,以期流言自生自滅。

說段子來路不明,並非沒有來路。其實就來自喬不群一句玩笑。那次他站在研究室綜合處窗前,見耿日新和辛芳菲自樓下草坪裏經過,腦袋發熱,生出歪念,後跟蔡潤身去為秦淮河餞行,牙縫不緊,當做笑話說了出來。不想民間文學作家竟加進耿日新減肥內容,使原創版笑話更新升級,愈加形象,更便於流傳。

喬不群明白他的笑話原創版是怎麽成為升級版的。除在為秦淮河餞行的酒桌上貢獻出這個笑話,他再沒在別的場合說過。秦淮河去省城後也一直沒回過桃林,不可能專門安排人跑回來發布這個笑話。不用說就知道是從蔡潤身那張狗嘴裏吐出去的。該揍這小子一頓,要他為亂嚼舌頭付出點代價。握緊兩個拳頭,樓上樓下跑了幾個來回,也沒尋著他的鬼影子,不知躲到哪個角落裏去了。

這日忽見蔡潤身從樓前草坪裏走過,喬不群頓時腦門沖血,眼睛冒火,拔腿要追過去施以老拳,蔡潤身感覺不對勁,忙跑出傳達室,飛快溜掉了。

喬不群判斷沒錯,段子升級版確實是蔡潤身發布的。他再清楚不過,官場中最缺的是官位,最不缺的是迫不及待的屁股。就拿政府辦來說,二十多個處室,處長主任位置一萬年前就已塞滿,一萬年後也不見得有騰出空位的可能,想坐上政府辦處長主任特別是重要處室處長主任位置,其難度可想而知。唯一希望就是研究室撤銷後政府辦新設的綜合處處長,為此蔡潤身還真沒少費心思。他死死盯住常務副市長甫迪聲,苦心孤詣往他身上蹭。功夫不負有心人,甫迪聲終於有了給他安排安排的意思。不想半路殺出個辛芳菲,將喬不群推薦給了耿日新。耿日新究竟是市長,他要另外安排人做綜合處處長,甫迪聲有什麽好說的?蔡潤身一時沒了轍,急得心火上躥,口腔生皰,晚上無法成眠,在床上翻來復去烙燒餅。人失眠時大腦轉得格外快,蔡潤身想起為秦淮河餞行餐桌上喬不群說過的笑話,頓時計上心來。經過他一番加工,笑話很快在政府大樓裏流傳開來。後來連笑話出自喬不群,也成為公開秘密,誰見了他都會神情古怪,目光曖昧,忍不住笑著說上兩句狗日的。

再後來又有人去耿日新那裏討好賣乖,招供出喬不群。耿日新沒再發脾氣,將辛芳菲叫到辦公室,冷笑道:“你老在我面前說喬不群好話,他卻在後面編派你和我,這不有點滑稽嗎?這樣的家夥還想要我視他為人才,安排好位置給他?”辛芳菲也氣憤不過,怪只怪自己看走眼,好心被當做了驢肝肺。俗話說,寧可不識字,不可不識人。這就是不識人遭的報應。碰著喬不群的時候,也不願再理睬他。連見著那本《佛緣》,也無端來氣,要撕個稀爛,又覺得書是好書,不能跟主人一般見識,幹脆給喬不群打個電話,還給了他。

事情結局是喬不群灰溜溜去了紀檢監察室,蔡潤身卻沒進政府辦新設的綜合處,去財貿處做了副處長,倒讓城建處副處長尚寶成揀個落地桃子,做了綜合處處長。這是因為政府辦人事臨時有變,組織部門正在考察財貿處處長也就是甫迪聲秘書孫文朋,準備提拔下縣任副縣長,甫迪聲想讓蔡潤身先在財貿處做一段副處長,孫文明走後再接處長位置也不遲。蔡潤身自然心順氣暢,背後偷著樂,連放屁都格外響亮,還帶上滑音。毋庸置疑,做上財貿處處長和甫迪聲秘書,可比做十個綜合處處長都強。何況喬不群夾著尾巴去了紀檢監察室,你這麽跑到綜合處去,政府裏的人還不一眼就能看出,是你蔡潤身搗鬼將喬不群弄走的?這樣兩人矛盾公開化不說,還不知人家怎麽看你呢。

按組織程序,喬不群正式去紀檢監察室之前,組織上得找他談一次話。一般情況下,談話人不是單位組織人事方面主管領導,就是處室歸口分管領導。政府辦組織人事由身兼秘書長和政府辦主任的袁明清直管,他事情多,又無分身之術,分管紀檢監察室的譚組長又天天待在醫院裏,走路風都吹得倒,找喬不群談話的任務便歷史地落在了吳亦澹頭上。研究室撤銷之前,吳亦澹就已任命為政府辦副主任,最近政府辦黨組重新分工,紀檢監察室暫由他代管,讓他找喬不群談話倒也順理成章。好在時間是個消氣筒,待組織上要找喬不群談話時,他的火氣已慢慢熄滅下去。不就是沒去成想去的地方嗎?仕途受影響明擺在這裏,可還不至於像失業工人一樣離廠上街,去給人刷皮鞋,犯不著弄個血案出來,丟掉手裏飯碗。何況紀檢監察室也要人去待,那裏事情不太多,不必沒日沒夜給領導寫材料,有利於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