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鐘開泰於是真的寫了一個申請解決八萬元癌症病人醫藥費的報告,給陸百裏送了過去。

然後鐘開泰就等著,一個星期給陸百裏打兩個電話。這樣過去了兩個月,陸百裏那裏還沒一個準信,鐘開泰也就慢慢泄了氣。

弄不來錢,組織部的日子不好過,他鐘開泰的日子更不好過。嚴部長對部裏的開支情況過問得越來越少了,見了鐘開泰也沒了先前的熱乎勁,鐘開泰似乎從嚴部長臉上隱約看出對自己的不信任。他心裏就有些虛,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這個辦公室負責的,遲早要負不成責,情緒變得很低落,亮了幾個月的印堂逐漸暗淡下去。

周春雨見鐘開泰一臉的晦氣,也對他失去了信心,挖苦道:“你真不中用,過去總怨領導不重視你,現在領導重視你了,給了你這麽好的機會,你又能怎麽樣?認命吧,你家的祖墳還沒起拱哩。”

鐘開泰正煩著,周春雨這麽一說,令他更加惱火,吼道:“我是不中用,你拿我怎麽樣?又沒犯著你哪裏,你狗咬耗子管什麽閑事!”周春雨也來了氣,叫道:“好好好,我狗咬耗子,多管閑事,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鐘開泰說:“不犯河水就不犯河水,你以為你身上長著花,我稀罕得不得了?”

周春雨的淚水就從眼眶裏溢了出來,咬著牙說道:“我倒了十八輩子黴,我瞎了眼,嫁給你這麽個男人,吃沒吃好,穿沒穿好,玩沒玩好,人家夫榮妻貴,穿金戴銀的,我別說項鏈、耳環,連像樣點的裙子都沒一條。”

鐘開泰覺得這麽吵下去沒多少意思,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鐘開泰愁雲慘霧地在街上遊蕩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回到家門口,門上的鎖卻怎麽也打不開。鐘開泰知道周春雨將門反鎖了。他在門上敲了半天,周春雨還是不來開門,鐘開泰便下樓去了辦公室。辦公室裏只有椅子,連沙發也沒一張,鐘開泰只好把辦公桌上的東西拿開,攤了幾張報紙,在上面睡了一夜。

不想第二天早上醒來,頭重腳輕的,路都走不穩了。辦公室小張來上班的時候,見鐘開泰臉色枯黃,目光失神,一副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樣子,大吃一驚,喊上單位的小車把他送進了醫院。其實也沒大病,吊了半天鹽水,又傻睡了幾個小時,就恢復了不少。部裏的人提著水果罐頭,跑到醫院裏來看望他。

後來連嚴部長也來了。嚴部長在鐘開泰額上撫了撫,心疼地說:“小鐘啊,你這完全是工作累的,以後可不能再這麽玩命了,要注意勞逸結合,愛護身體喲。”鐘開泰感動得不得了,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工作幹好,以實際行動報答嚴部長。

嚴部長的話比醫生的鹽水管用多了,鐘開泰的病當即好了大半。他有些熬不住,想離開醫院。不想此時病房裏又來了一個人。鐘開泰就愣在床邊,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人不是別人,是借調在電教站的胡小雲。這一陣鐘開泰為撈取向上爬的資本,忙裏忙外的,也沒顧得上胡小雲,好像好久沒見過她了,這一下她從天而降,自然讓鐘開泰一陣驚喜。鐘開泰的臉上泛出光來,一邊招呼胡小雲,一邊挪過床頭的凳子讓她坐。

胡小雲笑著走上前,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籃鮮花,遞到鐘開泰的手上。鐘開泰連說幾聲謝謝,把花籃捧到鼻子底下聞聞,又小心地放到了床頭櫃上。胡小雲已在凳子上坐下,說:“你身體一向那麽棒,怎麽突然住進了醫院?”鐘開泰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嘛。”胡小雲說:“那也是。”鐘開泰說:“不進醫院,誰會給我送鮮花?”胡小雲開心地說:“你想要鮮花,以後我天天往你家裏送,看你招不招架得住。”

開了幾句玩笑,鐘開泰說:“好久沒見你去我辦公室了,在忙些什麽?”胡小雲說:“誰說我沒去你辦公室?每次去,你不是忙得團團轉,就是不在辦公室,想跟你說句話都說不上。”鐘開泰半真半假地說:“是嗎?是我不好,不過我心裏一直是裝著你的。”胡小雲說:“別說得這麽好聽,如今的男人都是花舌子,十話九不真。”鐘開泰說:“十話九不真,總還有一話是真的嘛,這唯一的真話我都給了你了。”

這麽說著的時候,鐘開泰一直望著胡小雲那雙動人的大眼睛。大概是被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胡小雲臉上一紅,低下頭,輕聲說道:“其實在組織部,我也就你一個朋友,我佩服你的人品和才華,覺得跟你在一起,挺有意思的。”

鐘開泰有幾分感動,卻一時不知說什麽好,有意岔開話題道:“你正式調動的事有進展了嗎?”胡小雲說:“不忙,等機會吧。”鐘開泰說:“要不要我跟嚴部長去說說?”胡小雲立即搖搖頭,說:“不可不可,你自己的事正在節骨眼兒上,你要在工作上多出點成績,取得嚴部長的信任,切不可因為我的事,讓嚴部長對你產生什麽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