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見鐘開泰滿臉的晦氣,胡小雲到辦公室去的次數也就多了些,無話找話,跟他聊上幾句,想給他減少點心理壓力。

這天下午,鐘開泰正在辦公室裏無所事事,幾次抓起電話撥打陸百裏的手機號碼,撥到一半又猶豫著放下了話筒。這時胡小雲走進來,要鐘開泰陪她去見一個人。鐘開泰說:“見誰?不是男朋友吧?”胡小雲說:“去你的!見男朋友還要你去?是台長打了好幾個電話,要我回去一下,有事要交代我,我見不得那老男人看女人時色迷迷的目光,想要你給我去壯壯膽。”

這樣的要求,鐘開泰如何拒絕?他跟胡小雲出了辦公室。

兩人上了的士,胡小雲讓司機把他們送到了城外的河灘上。鐘開泰說:“你不去找台長了?”胡小雲說:“兵不厭詐嘛,不找個充分點的理由,你會跟我走嗎?”鐘開泰點著胡小雲的鼻子說:“你才是十話九不真哩。”

兩人在河灘上走了一段,鐘開泰想起那天跟東方曉幾個去過的天湖娛樂城,真想也請胡小雲到那裏去瀟灑一回,只是工作上的事沒辦成,也沒情緒去開心,只好緘口不語。胡小雲拿出一張報紙,鋪到沙地上,先坐了,然後側了頭去瞅那波光瀲灩的河水。鐘開泰在一旁站著,迷茫的目光定格於水天相接處的一道帆影,心頭生出一種莫名的傷感。

胡小雲扭扭好看的腰肢,讓出一半報紙,要鐘開泰坐到自己身邊。鐘開泰遲疑一下,還是照辦了。胡小雲喃喃道:“你跟你老婆戀愛的時候,來過這裏嗎?”鐘開泰說:“我跟她沒戀過愛。”胡小雲說:“那跟誰戀過?”鐘開泰說:“跟誰也沒戀過。”胡小雲說:“我不相信。”鐘開泰說:“信不信由你。”

話到此處,兩人沉默起來。過了一陣,胡小雲才突然說道:“你就不想補上這一課?”

胡小雲這話有些曖昧,鐘開泰似已覺出了其中的含義,於是脫口說道:“跟誰補?跟你?”胡小雲的臉上頓時騰起兩片紅雲,她伸手在鐘開泰背上捶了幾下,嗔道:“你壞!”

夕陽西下時,兩人開始往回走。胡小雲從坤包裏掏出一張薄薄的黃紙,遞到鐘開泰手上,說:“昨天我上鳳凰山給你抽了一簽,是個上上簽,和尚說你這一次一定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看看黃紙上的四句讖語,都是說得圓又說得扁的似是而非、模棱兩可的話,鐘開泰心裏自然不信,卻非常感激胡小雲的良苦用心,一邊收好黃紙,一邊說:“但願你的美意能成為現實。”胡小雲說:“苟富貴,勿相忘。你進步了,別想不起我來了。”鐘開泰說:“我是那種人嗎?”

也許是受到胡小雲的感染,鐘開泰心頭又升起一絲絲信心。他鼓了鼓勇氣,再一次去了財政局。可鐘開泰還未來得及開口,陸百裏就先說道:“我不是叫你不要老往財政局跑嗎?你工作忙,我也上躥下跳的,沒有時間應付你。”說得鐘開泰啞口無言,在科裏站不是坐也不是,只得走人。

過一段時間還沒音訊,鐘開泰又跑到了財政局。陸百裏說:“老同學,你也太性急了,好事不在忙中取嘛,人家的事我沒有義務牽腸掛肚,你的事我敢忘記嗎?”鐘開泰說:“你總得給我一個準信嘛,我心裏也好有一個底。”陸百裏說:“共產黨的事誰也打不了包票,你叫我拿什麽準信?”鐘開泰還想說句什麽,陸百裏有些不耐煩了,說:“我說過,事情有眉目的時候,我會通知你的,辦什麽事沒有一個過程?”

鐘開泰意識到事情難得有結果,顧不得自己的臭面子,盡管陸百裏不耐煩,他還是三天兩頭往財政局跑。最後陸百裏幹脆說:“現在正在搞醫療保險改革,政府領導指示不再批醫藥費,你那個報告恐怕有點不好辦了。”

忙乎了兩個月,一分錢沒忙到手,僅僅討得陸百裏這麽一句話,鐘開泰心裏恨恨的,真想伸出拳頭,把陸百裏的鼻子揍個稀爛。

怏怏然離開財政局後,鐘開泰找到東方曉,把陸百裏這個態度跟他說了說。東方曉開始還有些不信,說:“我知道陸百裏不是好東西,但還不至於無賴到這個地步吧?”鐘開泰說:“開始我也這麽以為,現在我算看透了他,如果他陸百裏再這樣賴下去,我一不做二不休,找幾個爛仔做了他。”

東方曉搖搖頭,說:“虧你還在堂堂市委組織部混了那麽多年,你說這話,好像是個沒文化的小市民。”鐘開泰說:“誰的忍耐性都有一個限度的,我不做他,就去反貪局告他那天在天湖娛樂城裏收了我們七八千元的錢。”東方曉笑道:“那是娛樂,最多算是小賭,告他不倒的。”鐘開泰說:“那不是變相受賄嗎?省紀委上個月才發了文件,受賄1000元停職反省,受賄2000元就地免職,受賄3000元以上交司法部門處理,陸百裏遠不止這個數吧?”東方曉笑道:“那是省裏最近出了幾件受賄大案,省委做樣子給中央看的,人家沒誰當真,就你當真。何況受賄的是他陸百裏,行賄的是你鐘開泰,也是要一同追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