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天上午,鐘開泰懶洋洋地走進辦公室時,老主任那個空了幾個月的座位上坐了一個人。那是二科的一位姓陳的副科長,鐘開泰也不怎麽在意,隨便招呼道:“陳大科長今天有空光臨辦公室了?”陳副科長說:“是嚴部長要我來的,他說辦公室力量不夠,要我過來協助你負責辦公室的工作。”

鐘開泰傻傻地站在座位前,將陳副科長盯了半天。他終於明白過來這是怎麽回事,苦澀地笑笑,說:“歡迎啊,陳副科長,哦不,陳主任!你是能人,你來主政,辦公室的工作一定會大有起色。”姓陳的就說:“哪裏哪裏,還得鐘主任你多多扶持。”

鐘開泰的理解一點沒錯,下午的部務會便再沒人通知他鐘開泰,而是讓姓陳的取而代之。鐘開泰落落寡歡地在辦公室坐了半個小時,就神情恍惚地出了門。

也不知自己要到哪裏去,他低著頭在街上繞了半圈,不知不覺來到一個處所,猛擡頭,竟然是幾天前的晚上跟胡小雲走過的那條小巷。鐘開泰這才意識到他一直在想念著胡小雲。是呀,活了半輩子,事業無成,官不官民不民的,想想已沒有一件東西值得珍惜,唯一使自己感到欣慰的就是遇上了胡小雲,雖然他們沒能走出那最後的一步。

鐘開泰一邊這麽胡思亂想著,一邊緩緩挪動著腳下的步子,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巷口。前面就是胡小雲住的那棟不高的紅磚樓,那一襲紫色窗簾依然垂掛在二樓的窗前。鐘開泰不免又是一番浮想,思維一下子回到那個難忘的晚上。就在那紫色窗簾裏面,兩人的故事順理成章地朝前發展著,誰知故事快進入高xdx潮時,那個該死的電話響了,生生地斷送了兩人的善緣。

這就是人生的無奈啊!鐘開泰深深地嘆息一聲,伸手在頭上捶了捶,不甘心似的走進那個樓道。在胡小雲家門口猶豫了一陣,鐘開泰還是伸出手指,在門上叩了幾下。然而裏面卻沒有任何動靜。鐘開泰這才想起,此時正是上班時間,胡小雲也許正在台裏忙乎著哩。

離開紅磚樓後,鐘開泰沒有往來時路走,信步上了一條剛修好的水泥路。這是新辟的經濟開發區,兩旁的門店如林。也沒興趣欣賞街景,鐘開泰只顧低了頭獨行。走著走著,有人猛地撞了他一下,鐘開泰擡起頭來,是一個女孩橫過街角,在欲進店門時與他遭遇了。女孩歉意地瞥他一眼,鐘開泰的身上就電擊般顫了一下。

原來那女孩跟胡小雲非常相像,不細看還以為就是胡小雲本人。尤其是那雙大眼睛,美麗水靈,有一股勾人的魔力。女孩的目光只在鐘開泰身上稍作停留,然後就低頭進了店。

那是如今整個中國的城市裏都能看到的普通的美容美發店。鐘開泰瞧了瞧玻璃門上那帶有色情意味的裸女圖,繼續懶懶地趕自己的路。走了幾步,又忽然刹住了,若有所思地轉身折回來。在門口徘徊了一陣,才鼓足勇氣,邁進店門。

店不大,三四個服務小姐正在給客人洗頭,只有剛才跟他相撞的那個女孩閑著,在看報紙。見有人進了門,女孩就用她那很職業的目光往外瞄了瞄。大概認出了鐘開泰,女孩臉上浮出一層紅雲。她走過來跟鐘開泰打招呼道:“先生是洗頭還是洗面?”

對女孩的問題,鐘開泰毫無準備,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是組織部的幹部,平時除了工作需要,陪上面來的處長、科長到這樣的場合來過幾回外,單獨一人深入虎穴,這可還是頭一回。而且他壓根就不是來洗頭洗面的。可捫心自問,到這個地方來,不洗頭也不洗面,那不是發神經嗎?

鐘開泰心裏想,洗就洗一個吧。共產黨人死都不怕,還怕洗頭、洗面嗎?於是他沖著女孩點了點頭。女孩的臉上就更燦爛了,說:“下面沒位置了,先生樓上請吧。”

鐘開泰就跟女孩上到樓上,進了一個全封閉的半明半暗的小包房。女孩的雙手又輕又柔,按部就班地撫弄著鐘開泰的面部。鐘開泰微合著雙眼,把女孩想象成胡小雲,一心感受著胡小雲的撫摸。

洗面的程序很快進行完畢,女孩附在鐘開泰耳邊,柔聲細語:“先生還要別的服務嗎?”鐘開泰依然合著眼,仿佛已經睡著了。他當然知道別的服務的含義。如果是以往,鐘開泰就是有這個賊心,也沒有這個賊膽,他要為維護他組織部幹部的光輝形象壓抑住邪念,要為組織堅守貞節。但現在不同了,進步無望,前途暗淡,連一個小小的辦公室主任都撈不到手,難道還有什麽需要顧忌的?如果再這麽苦行僧似的守身如玉,豈不顯得有些虛偽可笑?

而且一開始,鐘開泰就把這個女孩看作是胡小雲,今天就當是跟胡小雲在一起,也好了卻了自己的一份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