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第2/3頁)

張書記講話的當天,唐半仙被正式逮捕。那天,張書記吩咐孟維周:“同舒先生聯系一下。他找過我幾次,我沒有時間。你跟他講,以後有什麽事,可以先找你。”

孟維周明白張書記的意圖。唐半仙案發,一石激起千重浪,各種離奇的謠言都來了。有人說唐半仙的問題不是孤立的,背後肯定有人。聽者卻說,有人又怎樣?這樣的事還少見嗎?有的人,大家都知道他不幹凈,就是搞他不倒。人家得問你要證據啊!你怎麽去告?向誰告?官官相護哩!人家當著全區人民的面向省委書記打電話,這不清清楚楚嗎?人家同上面頭頭都是鐵哥們兒!北京都有靠山!北京?省裏頭兒肯定是他的靠山,北京就不一定,都是些退下來的老同志,能頂什麽用?這你就不懂了。那些老同志,退下來了,雖是天津包子狗不理,但他們要將一個小小地委書記扶上副省級,還是出得了力的。他是個聰明人,那些老同志,退下來無聊得發慌,他一年去看他們幾次,匯匯報,他們心裏自然很受用的。不用他明講,他們也會為他講話的。這個路子從來還沒有人走過哩!

流言蜚語通過各種途徑傳到孟維周的耳中。他猜想張書記也會聽到的。只是張書記聽到的話會委婉一點,不會像他聽到的這麽露骨。這是張兆林主持地委工作以來最棘手的時期,孟維周也深感憂慮。張兆林卻一直是處變不驚的樣子。倒是孟維周的姨父講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話:“人家玩兒到這份兒上,你們幾封告狀信就可以把他弄倒?這些人真蠢。”姨父說這話時,剛喝過酒,醉眼蒙眬的樣子。孟維周這幾天總為張書記擔心,便老想起姨父的話,覺得那似醉非醉的神態像個大徹大悟者。也許姨父的話真有道理。這讓他又想起某公一段關於大人物小人物的宏論。說是小人物因為太小,有個什麽錯誤就顯眼了,所以小人物不能有小錯;大人物因為太大,一般的錯誤在他們身上就忽略不計,所以大人物不怕有錯,縱然有錯誤也只能是偉大的錯誤。小人物活著,就是居家過日子,用句粗話講就是上為嘴巴下為雞巴,所以雞巴錯誤就是大錯誤,要治流氓罪;而大人物活著是要治國安邦的,他們玩玩女人真的只是雞巴大個事。西方有人就說,政治家最好的休息方式是做愛。孟維周當時聽到這話,雖感到惡臭逼人,卻又不得不承認其精彩。

這種時候,張書記同舒先生這些人交往的確應注意一點策略。孟維周準備給舒先生打電話。剛提起電話,馬上又放下了,他像預感到了什麽,覺得不應用辦公室的電話。他想起了去年省裏商業總公司吳經理的案子。吳經理因經濟犯罪被收審逮捕,起初死不承認。後來檢察部門將兩個多月以來他同妻子、情婦的所有電話錄音一放,吳經理就啞口無言了。孟維周最初聽到這事,背脊骨陣陣發涼。從那以後,他有意培養一種好習慣,不在電話裏講不便講的話。他放下電話,從後門走到街上,打了一部公用電話。

“舒先生嗎?是我,聽出來了嗎?”

“哦哦,知道了。”舒先生聽出來了,但沒有提起孟維周的名字。

孟維周很滿意舒先生的老練,說:“老板沒時間,你有事的話,我倆見個面吧。”

舒先生靜了片刻,說:“晚上八點在黑眼睛夜總會東九號包廂見面好嗎?”

“好吧。”掛了電話。

孟維周發現自己好像在搞間諜工作似的,有種說不出的激動。心想,自己幹間諜也許還是塊好料。這麽想著,在回辦公室的途中,便有意裝作沒事似的,看有沒有人注意他。

黑眼睛夜總會是舒先生手下的企業之一,目前在西州算最高档次的娛樂城。為了必要的驕矜,孟維周晚了幾分鐘才到。舒先生已等在那裏了,伸出雙手熱情地握了過來。還有兩位女士,一位是圖遠公司的公關部經理方圓,三十來歲,孟維周認識;另一位小姐孟維周面生,看不出年紀,臉蛋兒有些像關之琳。

舒先生介紹:“這是尖尖,尖銳的尖;這是孟先生。”

孟維周覺得尖尖這名字好生奇怪,想笑,因不太熟,就不冒昧失禮了。

舒先生招呼道:“大家隨意吧。”

尖尖靠過來,“孟先生唱歌還是跳舞?”

孟維周心跳得很快。夜總會他不是沒上過,但那一般都是較正規的社交場面。像今天這樣專門有人陪,還是頭一次。尖尖又這麽漂亮,散發著某種令他心亂的氣息。心想太拘謹了,有失風度,便起身請尖尖跳舞。

“我以後可以隨便找你玩嗎?”熒光閃閃中,尖尖的眼珠藍幽幽的。

“可以,當然可以。”孟維周回道。他沒料到尖尖第一句竟是這樣的話。這種場合,人們開言通常是請問貴姓,哪裏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