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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顧說:“我不把這當做向領導匯報才說的,不然我就不說了。還有就是種種裙帶關系。只說你管的政法戰線。法院李院長是政協王主席的兒女親家。王主席是縣裏很有影響的人物。他當過多年管黨群的副書記,用過一大批人,在縣裏很說得起話。李院長自從十年前當上法院院長以後屁股移都沒移一下。縣裏考慮他年紀大了,想換他下來,就是換不動。檢察院的舒檢察長是向縣長的表弟,這人能力還可以,就是不太團結班子,縣裏想給他動一下地方,也動不了。公安局的朱局長裙帶關系倒沒有,但他在公安系統有結拜八兄弟,號稱八大金剛。前年有很多人告他的狀,縣裏就把他換了下來,另外安排個局長。可新任局長幹不到半年,自己求饒,不想幹了。所以這朱克儉誰也扳不動他。”

同小顧的這次談話,讓關隱達對縣裏的情況有了一個真實的了解。但他只能放在心裏,不能同任何領導去交換意見。場面上只能說我們絕大多數幹部都是好的和比較好的。有了這種了解,他今後怎麽處理一些事情,心裏就有了底。

有天晚上,朱克儉同刑偵隊長火急火燎地跑到關隱達家裏匯報一個案子。有個外號叫三秀才的爛仔強奸了一中的一名女學生,弄得那女生大出血。女生家裏沒什麽人手,心想私了算了,要三秀才出錢搶救。三秀才卻分文不肯出。人現在是搶救過來了,但俗話說,再善的驢子都會踢人。女生父親心想這三秀才未免欺人太甚,就操菜刀砍傷了三秀才。三秀才的一幫兄弟反過來又打傷了女生的父親。

朱克儉等刑偵隊長匯報完案情,才說:“我們考慮雙方都傷了人,就先不抓人。現在事態還是暫時平息下來了,但群眾的意見很大。”

關隱達想這個案子並不是大案,也不復雜,卻專門跑來向他匯報,未免太誇張了一點。他問道:“雙方人傷得怎麽樣?”

朱克儉說:“女生父親傷得還重些,現在還在醫院裏躺著。三秀才的傷不重,縫了十針就回家休息了。”

關隱達就說:“那還有什麽匯報的?抓了三秀才再說。無法無天了!”

朱克儉馬上說:“那好,我們按關書記意見辦,馬上回去抓了他。”

朱克儉一走,陶陶出來說:“這麽個小小案子也要跑來匯報,那你不幹脆兼公安局長算了?原來都聽人說老朱能力不錯,辦案果斷,卻是這個水平?”

關隱達也覺得有些奇怪。也許朱克儉意識到前一段太傲了一點,現在有意要表現一下尊重領導,就找個事來匯報?

三秀才被抓的事很快傳得通城人都知道了。因為是強奸案,人們傳播的興趣自然很濃,故事也越編越離奇。說本來誰也不敢動三秀才的,他姑父是王永坦,哪個還去抓他?但關書記不管那麽多,說你就是聯合國秘書長的侄子也要抓了你,就親自帶領公安人員去抓了。這些傳說關隱達自己不可能聽到。

第二天上班,小顧同關隱達像是隨便閑扯似的說到這事。小顧說:“這三秀才是王副縣長的愛人的親侄子。朱克儉同王副縣長有意見,正好找這事來出氣。這回不管三秀才判得了判不了,他關進去之後,皮肉之苦是吃定了。犯人最恨的也是強奸犯,不要打死他?”

關隱達一聽,猛然醒悟了。自己到底被這姓朱的耍了。他要抓王永坦的侄子,卻要我關隱達來拍板!他媽的朱克儉也太陰險了,既替自己出了氣,又挑撥了他同王永坦的關系。他對王永坦的感覺本來就不對勁,加上這事,今後不要成死對頭?

關隱達馬上打電話給朱克儉,先試探一下,問:“三秀才的案子怎麽樣了?”

朱克儉卻以攻為守,馬上說:“關書記,我正準備來向你匯報哩。我們沒想到這三秀才是王副縣長的侄子。早知是這回事,我們處理就方法一點。這牽涉到領導的威信問題,怎麽辦?”

他這麽一問,等於又把關隱達逼到坎上了。關隱達只得說:“要依法辦事,不要因為案犯有特殊背景,就可以把法律放在一邊。但也要考慮領導同志的威信問題,所以辦案要方法一點。”

朱克儉馬上回過話來,說:“我們一定按關書記這個指示辦。”

通完電話,關隱達想想自己剛才講的話完全是廢話。既然依法辦事,還管什麽領導威信?但他只能這麽講講廢話。這朱克儉真的是個人物!

周書記找到關隱達說:“永坦同志侄子的事,公安局講是你叫抓的?我說隱達,不是說要官官相護,但這種事,也要講究一點方法。當然永坦同志對這事倒沒什麽看法。”

一聽說王永坦沒什麽看法,關隱達就知道他一定意見天大了,說不定還到周書記面前發過牢騷。關隱達有苦難言。他不能說不是自己拍的板。一來明明是他叫抓的,二來並沒有抓錯,要是推脫一下,倒顯得滑稽了。事情已經是這樣了,他只有堅持到底了,就說:“方法是要講究一點。但對三秀才,群眾意見太大,不處理的話,只怕會有更壞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