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吃晚飯了,香妹叫了幾聲琪琪,這孩子才有氣無力地答應了。又挨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出來。紅玉早端上了飯菜,便進房去叫:“琪琪,吃飯了。”琪琪這才跟在紅玉後面,疲沓沓地走出來。朱懷鏡不好說他什麽,只望望香妹。香妹也有些無奈,悄悄搖搖頭。香妹不停地往琪琪碗裏夾蔬菜,輕聲說:“琪琪要多吃蔬菜,不要偏食。”琪琪總是只說兩個字:“好哩!”朱懷鏡望望兒子僵硬的頭發,說:“琪琪要多說話,爸爸媽媽叫你,馬上就應,不要千呼萬喚才出來。”琪琪又說:“好哩!”可他連眼皮都不擡一下。香妹望著朱懷鏡搖搖頭,示意他別說多了,免得兒子膩煩。

一家人埋頭吃完晚飯,琪琪洗漱一下,就進房間做作業去了。尹禹夫兩口子準時來了。也不用多客套,尹禹夫去琪琪那裏輔導作業,向潔幫著紅玉收拾碗筷。朱懷鏡洗完澡,坐在客廳裏看了幾眼電視,沒什麽意思,就進書房看書去了。他又去買了套金庸全集,讀著也覺得蠻有意思的。本是想著日後同範東陽見面多個話題,不料真的喜歡上了。不時聽到有電話響,他都不接。有幾夥硬要上門來的,他也不見,讓香妹陪他們外面聊幾句,打發走了。

有些人天天在朱懷鏡眼前晃來晃去,他見著就想發火。偏偏又不能發火,還得同他們微笑,陪他們聊上幾句。比如尹禹夫,比方朱醫生。還有好幾位,也是隔三差五上門來坐上個把小時。家裏快成這些幫閑者的俱樂部了。朱懷鏡同朱醫生見第一面時印象還不錯。心想一個醫學博士,不是瞎混可以混出來的。可是多見幾次面,就感覺出這個人的猥瑣和媚氣來了。心想一個做學問的人,天天往當官的家裏跑,能跑出個什麽名堂來?可那朱醫生老是往他家裏鉆,只個把月工夫,就當上了普內科主任了。其實朱懷鏡也沒有替他說過半句話。也許是他總拿自己同朱懷鏡的關系在醫院裏招搖吧。朱懷鏡見他口口聲聲稱本家,就覺得他沒點讀書人的味道。

家裏沒有一天清寂的。也怪他兩口子自己待客太仁厚了。看來有時候還是要做得出來,別老怕得罪了別人,弄得自己連平常日子都過不好。

香妹敲了門,原來今晚朱醫生又來了。朱醫生畢竟是個博士,對他應客氣些。朱懷鏡就請他坐,笑道:“朱博士,最近搞什麽研究?”

朱醫生謙虛道:“還是老課題,腦神經搭橋技術。”

其實每次見面,朱懷鏡都問這句話。腦神經搭橋早已是地區醫院的成熟技術了,據說朱醫生搞的是深化研究,還同計算機有什麽聯系。朱醫生本是內科專家,卻搞外科研究,天知道中間是什麽道理。朱懷鏡總問些老話,顯得心不在焉的樣子。朱醫生卻總是受寵若驚,因為他可以進書房來坐坐,而別的人都被香妹擋在外面就打發掉了。

朱懷鏡臉上客氣,心裏頗為鄙夷。兩人找不到共同的話題,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好不尷尬。朱醫生忽見朱懷鏡桌上擺著《天龍八部》,就說起金庸來了。“朱書記,您也喜歡金庸小說?那我倆可有共同愛好。我上醫學院五年,後來讀碩士,讀博士,全搭幫金庸小說,是我的精神食糧啊。”朱醫生就開始喋喋不休,朱懷鏡捺著性子聽,一言不發,只是笑。

琪琪做完作業,尹禹夫夫婦過來打聲招呼,就走了。朱醫生也不便久坐,也告辭了。朱懷鏡叫過香妹說:“尹禹夫兩口子天天這樣,我很不好意思。還有這個小朱,真是的。”

香妹過去掩了門,說:“是他們不好意思才對。說真的,我心裏很煩,卻不好說。”

朱懷鏡說:“真的不好說。尹禹夫到底還是輔導了兒子。”

香妹說:“我寧願出錢請家教,也受不了他們這個殷勤勁兒。我還聽說,尹禹夫老在外面吹牛,說你對他如何地好,經常送煙酒給他。”

朱懷鏡笑笑,說:“就由他說吧。”心裏卻想,他這麽吹牛對我也沒什麽不好,倒顯得我禮賢下士。有意思,送過他兩條煙,就算是我經常給他送煙酒了。

香妹說:“向潔老是說,他老尹當副校長主持工作都快一年了,還沒有轉正。我想,他們兩口子是想讓你說說話吧?”

朱懷鏡問:“尹禹夫是副校長?”

香妹說:“向潔說,校長調梅阿市教委任副主任後,就是尹禹夫主持工作,卻一直沒有明確他校長職務。說是原校長同他有矛盾,人家當了教委副主任,就老是卡他。”

朱懷鏡說:“他們兩口子也想得太簡單了。梅阿市教委副主任也只是個科級幹部,一中校長再破格只怕也就是個正科級吧?我這地委副書記難道要去過問一個科級幹部的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