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盡管諸事繁雜,朱懷鏡還是躊躇滿志的。有準確的消息說,市裏正在醞釀繆明和陸天一的去處。最近繆、陸二人自己也常往市裏跑,不用說是在為自己跑出路。朱懷鏡自然有些擔心,怕他倆在上面活動,一來二去,最終會把他的位置擠掉了。這種情況本是經常發生的。他借故匯報工作,給王莽之打了電話。卻不便明著問,王莽之也不明說。這些事電話裏原本就不方便說的。但王莽之打了幾個哈哈,朱懷鏡也略略安心了。到底放心不下,便打電話給北京李老部長。李老部長說,莽之同志說了的事,肯定不會改變的。看樣子王莽之把提拔他的事已告訴李老了。他總不能在李老面前食言吧?這才安心了。

有天晚上,八點鐘的樣子,朱懷鏡接到一個電話,“喂,朱書記嗎?你好!我是小王。”

“小王?”朱懷鏡聽著這聲音很陌生。

“不好意思朱書記,我們沒有見過面。我是王莽之的小孩。今天我來荊都辦點事,想順便看看您。”

朱懷鏡便感覺出小王普通話中的山東味兒了,他的語氣也熱情多了:“小王你好。怎麽叫你來看我呢?你說,你住在哪裏?我去看看你。”

小王也不多客氣,只道:“我住在梅園五號樓,208房間。”

“很近,我一會兒就到了。”朱懷鏡說。

只幾分鐘,朱懷鏡就敲開了梅園五號208的門。開門的是位高大的胖子,皮帶系在肚臍眼下面。小王伸出手來:“朱書記,打攪您了不好意思。”

“小王,你來了怎麽不早些告訴我呢?”這家夥塊頭也太大了,叫著小王都有些滑稽似的。仔細一看,真像王莽之。個子也差不多高,只是一胖一瘦。

小王笑道:“我只是來看個朋友,明天一早就走了。老爸從不準我到下面來找你們的,怕我這紈絝子弟壞你們的事啊!”

才見面就是這種玩笑口吻說話,朱懷鏡還不太習慣,只是賠著笑。小王又說:“只是聽老爸常說起您,把您誇得什麽似的,我就想來見見您。”

朱懷鏡道:“感謝王書記關心。”

小王提提褲子,可皮帶還是原地不動。大概他提褲子只是習慣而已。朱懷鏡說:“小王,王書記對我非常關心。這個……你在這邊如果有什麽事,盡管同我說。我只怕也大不了你幾歲,別‘書記書記’地叫,你就叫我老兄吧。就你一個人來的?”

小王說:“跟了兩個弟兄過來。他們住在隔壁,我不讓他們來打擾我們。”

朱懷鏡說:“你老爸是個很講感情的人,我這人也不是薄情寡義的。當然,首先是要把工作做好,不給他臉上抹黑。”

小王笑道:“這個當然。我小王在外面混飯,要說不沾老子的光,沒人相信。我也從不吹這個牛。但我做事有原則,就是不讓朋友們為難。違法的事,不能幹啊!”

朱懷鏡聽出些名堂來了,知道小王一定是有事找他了。小王不停地提褲子,可那皮帶怎麽也越不過肚臍眼。據說中國人的皮帶有三種系法:系在肚臍眼上面的是大幹部,系在肚臍眼下面的是企業家,系在正肚臍眼上的就是普通人了。那麽,這位小王就是企業家了。“小王你是在哪裏高就?”

小王笑道:“我是無業遊民。我是學美術的,最初是在大學教書。厭了,就出來了。廣告、影視、房地產,什麽都搞過。都沒成事,錢也沒賺著。只落得個玩。嘿嘿,我是個玩主。”

朱懷鏡說:“哪裏啊,你是謙虛吧。”

小王說:“真的,我就是貪玩。朋友請我幫忙呢,幫得著的,就替他們跑跑腿。這次有個朋友聽說我來梅次,就讓我打聽打聽你們這裏高速公路的事。”小王說罷就望著朱懷鏡了,笑著。他的笑容很怪,就像燒著半濕不幹的柴,慢慢地燃起來,等到最後就旺了。

朱懷鏡猜得果然不錯。“招標方案我們已研究得差不多了,不久就要公開競標。請問你那位朋友是哪家公司?資質如何?”

小王道:“飛馬公司,聽說過嗎?”

朱懷鏡想了想,說:“就是曾什麽的飛馬路橋公司?”

小王說:“朱書記哦哦朱哥記性很好嘛。經理叫曾飛燕,女中豪傑。”

朱懷鏡說:“是的是的,叫曾飛燕。她的飛馬公司,可是荊都民營企業的第三把交椅啊。”

“正是。飛馬公司的實力、資質、信譽等等,都是一流的。曾女士希望能拿下梅次高速公路工程,托我拜訪一下您。”

朱懷鏡只能說說很原則的話:“行啊,我心裏有數。參加競爭的都是些大公司,你請他們飛馬也要做些必要的準備。”

小王很無奈的樣子,嘆道:“唉,朱哥,現在有些事情真沒法說。要說完全憑實力,他們飛馬也不怕。我的意思不是說,中間就一定會有些別的東西。這個這個……唉!”小王也許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可話一出口,就意識到措辭不得體,卻怎麽也繞不圓,就在嘆息中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