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很快就是春節了。照說這個時候每天都會有人登門拜訪的,但朱懷鏡的門庭還算清寂。他的謝客啟事家喻戶曉,有些人想上門也不敢了。過了段時間,眼看著開始有人上門了,卻突然冒出尹正東案,梅次的空氣又異樣起來,又沒多少人敢來敲門了。隔三差五也有些人來串串,多是找香妹的。朱懷鏡便總是說她,要她注意些。香妹不怎麽在乎,說她自有道理。

突然有人半夜裏打電話給朱懷鏡:“吳飛死了就死了,別老揪著不放。好好過年吧。”

“你是誰?是好漢報個名來。”朱懷鏡才說了三個字,電話就斷了。後面那句話,他是沖著嗡嗡響的電話筒說的。

從那以後,三天兩頭會有恐嚇電話打來,弄得家裏緊張兮兮。朱懷鏡晚上再也不出門了,必不可少的應酬,也盡量簡單地打發了。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待在家裏,守著老婆和孩子。放寒假了,孩子白天做作業,晚上看電視。朱懷鏡總是坐在沙發裏,一手摟著香妹,一手摟著孩子。他的這般體貼,香妹很久沒有享受了,覺得格外溫暖。兒子長大些了,早不習慣同父親過於親昵,總顯得拘束。朱懷鏡便總逗兒子,說:“琪琪長大了,就不要爸爸了是嗎?爸爸還不太老,還可以抱抱你,背背你。等爸爸老了,就要你背了。”一家人每晚這麽擠作一堆,慢慢地,琪琪話多起來了。朱懷鏡私下就對香妹說:“唉,還是我平時關心不夠。男孩子,就是要同父親多待。”

到底還是擔心發生意外。有人既然敢對吳飛下手,也許就是個瘋子。朱懷鏡和香妹倒不怕什麽,來去都有小車,出入都是安全的地方。最不放心的是兒子,只好讓香妹帶著琪琪上班。琪琪就天天跟著媽媽,待在她局裏的會議室做作業。

突然有消息說,王莽之出事了。只是道聽途說,無從證實。這事在梅次卻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是中紀委已派人到荊都來了。很多人都知道朱懷鏡同王莽之有過節,他便不好向誰去打聽。是不是陸天一把王莽之牽出來了呢?但沒有任何說法來自可靠渠道,朱懷鏡也只能將信將疑。他打電話給吳弘,吳弘說胡越昆還在日本。胡越昆讓吳弘說得神人一般,讓他摸清王莽之的情況,該不是個問題。

有天下午,朱懷鏡正在辦公室找人談話,有人打電話進來,說:“你別問我是誰,你聽著。你的把柄我們還沒有抓到,你老婆的辮子可是叫我們揪住了。你知道她的那件貂皮大衣值多少錢嗎?三萬八。財校教學樓她可是親自抓的啊。”

有人在場,朱懷鏡不好說什麽,只好掩飾道:“好的,好的,再聯系吧。”接了這個電話,他就懷疑王莽之出事一說只怕是訛傳了。他總以為這些神秘電話同王小莽有聯系。如果王莽之真出事了,王小莽也就不敢再這麽猖狂了。

晚上,這個人的電話打到家裏來了,朱懷鏡在書房裏接了。那人說:“你考慮好了嗎?”朱懷鏡憤然說:“沒什麽考慮的,誰有問題就抓誰。有種你報個名來。”那人嘿嘿一笑,說:“反正是你的冤家。”

朱懷鏡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他早就察覺香妹不對勁了,說她也不聽。他左思右想,暫時還是不問她算了。快過年了,安靜幾天吧。他吩咐下面改了家裏電話號碼,並叫他們嚴格保密。可才清寂一天,神秘電話又來了。朱懷鏡給吳桂生打了電話,讓公安部門查,也沒個結果。吳桂生匯報說,都是磁卡電話打的,沒法調查。吳桂生覺得很沒面子,便派人成天守在朱懷鏡樓下。

香妹不想在梅次過年了,想回荊都住幾天。朱懷鏡也心神不寧,就答應了。他終於忍不住了,就問了香妹。香妹臉一下子白了,半天才低了頭說:“我沒什麽事,你放心。就算有事,也是我個人的事。”

朱懷鏡急了,說:“你這是什麽意思呢?我可是你丈夫,你得信任我,也得讓我信任你。真有問題,你就坦白吧。不然,被人檢舉了,再去交代,性質就不一樣了。”

香妹說:“你就不能放人家一馬嗎?你放過人家,就沒人同我們過不去了。”

朱懷鏡驚呆了,說:“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呢?就算我不查他們了,就保證你沒事了?你呀,忘了自己同我說的那些話了。才幾個月啊,你就變得這麽快!”

整整一個通宵,兩人都沒合眼。朱懷鏡反復勸說,香妹都不說具體細節。“我的書記大人,你就別折磨我了。就是砍頭,好歹讓我過完這個年吧。”香妹最後說。

天下起了薄雪,香妹帶著兒子先回荊都了。她說先回去收拾收拾,采辦些年貨,再怎麽也要好好過個年。他也不再多說,總得讓孩子過年高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