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爸爸問兒子:她到底看中了誰?

湖東街上的香樟,在每年春節前後就發出嫩芽。紫紅的,細細的,遠看,像花朵;近看,才知道是新生的葉子。湊近些,就可以聞到這新生葉子的清香。那是一種純凈的香氣,並不因為它生長在街市上,就失去了天然的味道。

唐天明是喜歡香樟的。

清晨,唐天明沿著湖東老街走一圈,沿途都是香樟,他仿佛被裹在它的香氣中了。淡淡的,淺淺的,如同那些若即若離的情感。不用伸手,它就在眼前;不用特別親昵,它已在耳畔……

臘月二十九下午,唐天明才從北京回到湖東。在此之前,天達集團的農民工事件基本算處理好了。除兩個重傷員留在北京治療外,其余人員也都回家過年了。關鍵是,這件事因為處理得及時,媒體參與的面還不是很大,沒有形成更大的輿論陣勢。郊區的區委書記和區長,為此在臘月二十七專程到湖東駐京辦向唐天明表示感謝。唐天明說感謝其實談不上,我們是湖東駐京辦,駐京辦就有配合當地政府做好維穩工作的責任。湖東有8萬建築工人在北京,這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對這個群體的引導與疏導,是一項很艱巨的任務。因此,我們也希望各級領導給這些建築工們更多的關愛,更多的支持,更多的理解。不能有點事就拖,拖不了就騙,騙不了呢?不就是堵門,出事?當然,我這不是說你們。郊區區委政府在事件的處理中,還是很得力的。我也代表湖東方面,謝謝你們!

唐天明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雖然有點刺,可是刺得不重,恰到好處,讓郊區的領導們既感到他的不滿,又不好直接發作。晚上,唐天明堅持留書記區長在一塊坐坐。他將王天達也請來了。一開始的氣氛自然有些尷尬,但酒一上來,唐天明端著杯子,說道:“我記得有一句詩,叫‘相逢一笑泯恩仇’。當然,我們之間,包括郊區與天達集團之間,都是沒有仇的,只是有了點小的不愉快,小的誤會。郊區有我們天達集團的許多工地,給我們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天達集團領著8萬建築工人,為首都的建設作貢獻。總之一句話,本來就為著同一個目標,共建和諧社會。來,我們共同地喝了這杯,既是結束,也是新的開始!大家幹!”

“幹!”大家都喝了。

其實,無論郊區的書記區長,還是王天達,都明白,很多事是不能深究的。能過且過,只要處理得好,處理得滿意了,就得給人家台階下。面子是第一的,面子撕破了,彼此都難堪。特別是王天達,這人是江湖出身。明的,他能堂而皇之;暗的,他能陰損有加。包括發動工人堵政府大門,唐天明心裏清楚那準是經過王天達默許的。但他們畢竟得靠著首都這大市場吃飯,要是真的得罪了像郊區政府這樣的機關,對他們也是很不利的。政府一句話,江湖十年功。現在,唐天明給他們壘好了這台階,他能不下?一杯酒喝罷,王天達主動向郊區書記和區長敬了酒,說:“工人們情緒激動,工人們就是看著那點錢啊!我這一塊攤子大,也無法擔當得起。以後,還請書記區長多多關照。再怎麽著,天達還得靠著大家。還有,唐主任,現在看來,駐京辦的作用越來越重要了。要是真撤駐京辦,我第一個不答應。特別是撤湖東駐京辦,我更不答應。”

“那是你王總答應不答應的事?”唐天明喝了酒,笑道。

郊區的葉書記也道:“看來,上面講一刀切撤銷縣一級駐京辦,也是有些太過了些。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嘛!有些駐京辦,確實在北京有些不好的影響。我以前就見到過,那是北方的一個縣的駐京辦主任,春節前,從東北拉到北京來送禮的人參就有半個卡車。我問他:這麽多人參,你們一個縣的財政收入多少啊?這樣承受得了?你猜他怎麽說?大笑,然後說:這書記就不知了。我們這半卡車人參也是財政花錢收購來的。這些人參送到北京後,目標都是那些手中握著實權的司長處長們。他們吃了人參,能忘了我們?只要他們不忘,在項目分配時,稍稍多想想我們,那人參的錢不就很快回籠了?第一個人的項目,管著回籠;第二個人的項目,就是我們的盈利了。還有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呢?你算算,這駐京辦的產業,能不能做?這駐京辦主任的話說得我啞口無言。上面要撤,也該撤這樣的駐京辦,而不是撤像唐主任這樣的。北京這麽大,維穩工作繁重,很多事情,還真的只有當地駐京辦的同志才能解決。唐主任哪,如果需要,我們也可以向市裏作些建議,我們可不希望唐主任這樣的駐京辦主任都撤離北京啊!”

唐天明說:“這點得謝謝葉書記。你們是高看我了。撤銷縣級駐京辦,是中央的決策。正如剛才葉書記所說的,駐京辦的工作也有區別。但總體上看,駐京辦為維穩、聯系和地方經濟發展,都作出了很大的貢獻。這點是毋庸置疑的。關鍵是一些駐京辦,確實成了‘跑部辦’、‘錢進辦’、‘接待辦’、‘腐敗辦’,這也是事實。怎麽來區別?太難了。與其太難,不如一刀切。可是我一直擔心哪,被切了的,到底是哪些?是不是真的切幹凈了?會‘潛性’存在嗎?都有可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