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3頁)

以後說話,屈文琴繞來繞去總是很自然地繞到我應該怎麽進步這個話題上來。我聽著有點煩,可兩人剛剛進入狀態,我只好把那點煩隱忍著。有時我忍不住頂她說:“男野心家我倒看到過不少,女野心家只聽說過有個叫江青的,莫非你是第二個女野心家,對進步的興趣這麽大!”她說:“世界是這麽回事,誰也沒辦法。有了進步就有了一切,沒有進步就喪失一切,你池大為總不至於在這幢房子裏再黑黑的黑那麽若幹年又若幹年吧。”

有一天,我隨口告訴她馬廳長的夫人病了,她一聽就來了精神,要去探視。我說:“看你這興奮的勁頭,恨不得她天天病才好。”她說:“是個機會,要抓住的,不然你以為機會在哪裏?”右手飛快地往前一沖,抓了一把縮了回去。我說:“一個開車的你去看他,他會記得你。廳長夫人看的人裏三層又外三層,她還沒精神接待。”她說:“那看你怎麽看,輕描淡寫禮貌性地看那是看,看出感情來那也是看,看出感情那就看出了水平。”我說:“沈姨如果是科長太太,我肯定會去。廳長夫人我往上面湊什麽湊呢,熱臉貼冷屁股。”她說:“該湊還是要湊的,該貼也是要貼的,你也別把架子端得太高了,以前你是一個人,現在你要想得多一點,把男人的責任負起來。”我說:“那麽湊啊貼的,你想想那姿態看得完?你倒取了好名稱叫男人的責任!”她說:“那你說男人的責任怎麽表現?你有勇氣承擔我還可以替你出一肩的力呢。”我說:“聽不懂,聽不懂!”經不起她三勸四勸的,我還是同意去了。她說:“這才像個幹事業的樣子。”我說:“心裏那麽別扭。”她說:“不別扭的事要做,別扭的事想著它不別扭也要做,這點心理承受能力都沒有怎麽會有發展?”她設計好了要等人少的時候去,那樣沈姨的注意力才會集中到我們身上,就定好了晚上去,而且晚一點去。她說要送點東西,我說:“稱幾斤蘋果算了。”她說:“蘋果送給沈姨?”就買了一提兜剛上市的鮮荔枝。我說:“這些東西自己平時都舍不得吃。”她說:“自己平時舍得吃,還要你送幹什麽?”

在醫院門口屈文琴看見有人提了花籃,也要買一個。我說:“算了,擺一擺就擺掉幾十塊錢。”她堅持要買,我只好買了說:“這個月要跟你去二醫院吃飯了。”剛一進病房我就後悔了,還有幾個人在病床旁站著,跟馬廳長和沈姨說話。有一個不認識,後來才知道是醫藥公司的瞿經理。打過招呼我就站在一邊,那些頭面人物說話我也插不進去。屈文琴倒是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趁著其他人和馬廳長說話,湊到床頭和沈姨談起來,先是細問了病情,又把用藥分析了一番,再說到注意事項,很快就進入了角色。我站在屈文琴的後面,也插不上幾句話,就那麽一直保持著僵硬的笑意。過一會兒馬廳長注意到了屈文琴,說:“小池談戀愛了!”沈姨說:“我還以為她也是廳裏的人呢。”屈文琴說:“我在市二醫院上班,也是廳裏的人呀!馬廳長,我算不算你的兵?”想不到屈文琴這麽會來事。馬廳長說:“算的,算的,業務上我管市局的梁局長,梁局長管你們廖院長,廖院長再管你。”屈文琴說:“將軍不認識兵,兵總是認識將軍的。”我沒想到她這麽不怯場,口才又這麽好。馬廳長又問她什麽時候畢業,分在什麽科室,工作累不累,屈文琴說:“廖院長把我分到婦產科,也沒個白天黑夜。”又說:“其實我想到五官科,廖院長他不肯。”提起廖院長,大家議論了幾句,屈文琴說:“馬廳長你下次碰上廖院長,你講一句,他肯定像接了聖旨一樣。”馬廳長哈哈笑說:“你們院裏的事,我怎麽能插手?慢慢看看吧。”屈文琴嬌嗔地說:“馬廳長肯定會關心我的,誰叫我是你的兵呢?”馬廳長指了她對別人說:“你們看,小池的女朋友好厲害!”離開的時候,屈文琴好像還有很多話沒說完,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去跟沈姨說了一會兒,依依難舍似的。出了門我不做聲,屈文琴說:“大為你不高興了?”我說:“今晚你表現得太過了,都有點像表演了。”她委屈地說:“我是怕冷了場丟了你的面子才找些話出來說的,我沒想搶你的風頭。你要是說話,我就不說了。”我說:“你以為她是平頭老百姓,有個人去看就撿了寶似的,憋在心裏的一大簍子話都要說出來?沈姨她一天接待幾十幫人,病情都復述幾十遍了。說病情就說病情,又跟馬廳長攀親戚,我每天見到他還沒有你親熱呢。”她說:“我們平頭老百姓跟廳長說一次話不容易,當然要抓住這個機會,不然跑掉就沒第二回了。”我說:“以後要套近乎你愛套你套去,別把我扯進去。”她說:“你也不必把自己供得那麽高。男子漢有本事就是達到目標,走哪條路其實是無所謂的。”我生氣了說:“你無所謂的事我是最有所謂的!”她說:“大為你怎麽這麽個人!”我說:“就是這麽個人,你想好了!”這時走到了醫院門口,她說:“我回去了。”眼睛卻望著我,意思是要我送她。我偏裝作不懂說:“你去吧。”陪她到汽車站,她一言不發搭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