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第2/2頁)

下午我對尹玉娥說去圖書室,就騎車去了省人民醫院。路上我想著只要有一點希望,明天就帶董柳過來看看,沒希望呢,就不對她說了。哪怕在妻子面前吧,我也丟不起這個臉,讓她對我還保留一種想象,別把我看透了。萬一有希望,也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去了問到耿院長在開會,我就在外面等著。等煩了又到處走走,看到注射室已經有四五個人,心裏就涼了一截,幾乎沒了信心,但想著問題還是沒解決,心裏掙紮著堅持下來。又看見丁小槐的妻子在掛號室,見了我叫一聲:“池,池——”猶豫著終於叫出,“池幹部,來檢查工作?”我覺得這個稱呼可笑,沒人這麽叫過。要真是個幹部吧,哪怕是科長,問題就解決了。我說:“好久不見你先生了,他還好吧?”她說:“他好什麽,一天到晚給別人打雜。”我說:“快了,快了。”她說:“快了快了,我都不知聽多久了。他那個快其實就是慢。”有人來掛號,我就走了。

等了兩個小時,會散了,耿院長出來,有人跟著他說話,我也在後面跟著。到辦公室門口,那人走了,我趕緊搶過去,先提到孫副廳長,又介紹了自己,再把事情說了,耿院長說:“孫廳長給我打了電話,仔細說起來,你的問題也是個問題。”我連連點頭說:“是個問題,真是個問題。”他說:“要我把你的問題解決了,我還是有困難的。”我一聽口氣不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董柳介紹了一番,“董一針”三個字總算說出來了。他聽了也沒有特別的興趣,說:“你知道,我們這個醫院位置好,級別又擺在這裏,多少人想鉆進來,我手頭上壓下來的名單都有十好幾個,我的壓力很重啊。別小看一個護士,要插到一個什麽地方,不容易。”我說:“董柳她挺著肚子去擠車實在太危險了,前幾天下車還被別人擠下來,摔了一跤。”耿院長看了我說:“真的那麽危險?”我說:“這件事董柳的同事都知道呢。”他笑了說:“如今什麽都是假的,藥都有假的,只有騙子是真的。”我心中猛地一顫,臉上仍賠笑說:“耿院長不相信我?”他說:“信,誰說不信?我真的願意相信。”又說:“再考慮考慮等等機會好嗎?”我道著謝,就出來了。下雨了,我在雨中騎著車,一點感覺都沒有。

回到廳裏已經下班了。我把自己關在辦公室,恨不得把頭往墻上撞過去。我就是這樣沒有用,解決不了問題。對他說董柳擠車危險有什麽用?董柳又不是他的老婆。只有騙子是真的,這話你得聽著,慘啊。丁小槐能辦到的事,我就是辦不到,慘啊,慘。經歷了這兩個回合我也明白了,調動一個人可不是那麽輕松的事,那是一項系統工程,這個工程的基礎,就是自己的地位。沒有地位,誰會理我?我突然一閉眼睛,雙手用力抓緊自己的頭發,使勁地往上拔著,要把自己拔離地面似的,手用一下力,雙腳就跳離地面一次,口中一邊嚷著:“你!你!你!”那麽跳著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青蛙,手更用力一些,也跳得更高一些,“呱!呱!呱!”

回到家裏董柳正在炒菜,她見我渾身淋濕了,丟了勺子就把我拉到床邊,用枕巾給我擦頭,又去找衣服,抱怨我怎麽不帶把傘。我低著頭任她擺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抓起枕巾裝著擦頭用力一抹。晚上晏老師在樓下喊我去下棋,我沒有去,我得陪一陪董柳。睡下後我對董柳說:“以後我用單車把你送到三路車始發站,你就不用擠車,也有位子了。”我原想著她可能會不肯,怕麻煩我,誰知她馬上就答應了,說:“那樣你不太辛苦了嗎?每天要跟我一樣早起。前幾天差點摔一跤我也怕了,把兒子摔掉了怎麽辦?他真是一個人了,會動了,他也有活著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