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第2/2頁)

過了兩天程鐵軍打電話給我,說有重要事情匯報,放下電話就過來了。一見面他說:“有這麽一件事,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就把李智找他的事說了。我說:“李智是個體老板,還想吞掉我們?不行!那不是蛇吞象嗎?”他也說:“不行!”他還想保住總經理這個位子。我站起來,把手背在後面,來回走了幾步,坐下,又站起來,來回走幾步,反復幾次。程鐵軍雙眼追隨著我,頭來回擺著,唉聲嘆氣。最後我停了下來,說:“還有什麽辦法讓公司起死回生沒有?沒有辦法,股民怒火沖天,我也不想坐這個位子了,你這個總經理也危險。”他說:“那……”我說:“我們先不作結論,明天把李智請來,我們聽他講講,聽聽也掉不了你我三斤肉。”我叫程鐵軍把李智今天找他的事通知各位董事,請他們明天到公司開碰頭會。我說:“你一定要說清楚李智找你是今天,今天,他們得到信息是非常及時的。”

過了幾天李智帶著自己的會計師和法律顧問等人來了,幾個人談了三個小時。他要入主安泰藥業,這是前提,其他的什麽都可以談,幾位董事的位子也可以保住。李智走後我們十幾個董事監事激烈爭辯,有幾個人指名道姓地指責程鐵軍經營不力,導致公司落到被吞並的地步。沒人敢說我,但我坐在那裏也不好受,我是董事長,而程鐵軍當總經理也是我點的名。從五點爭到八點,打電話叫人送了盒飯來,吃了飯又繼續開會。整間房子被煙氣籠罩著,人的臉在燈光下都看不真切。到十點鐘,墻上的掛鐘“咚咚”響了十下,突然,大家都安靜了,一起望著我。我緩緩地說:“公司是大家一齊努力搞起來的,爭取上市難於上青天,也被我們做到了,到今天要被重組,我心情也很沉重。但誰有辦法讓公司起死回生沒有?沒有辦法,重組也是一種選擇。”我望著那幾個反對的人,他們都避開我的目光。我說:“今天談到這裏,大家回去想想,下個星期再談。”

我知道股票就要漲了,我的事早已做完,連李智也不知我到底做了什麽。李智的事我想也做得差不多了,他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我叫董柳打個電話給任志強,叫他明天一早就去股市搶點籌碼。董柳把話筒遞給我說:“他要找你。”任志強說:“姐夫,是不是李智那裏有了什麽消息?”我說:“他是你的朋友,你不知道?”他說:“市場這麽低迷,我怕又給套住了,我的膽都搞虛了。這只股票最近逆市還漲了兩塊錢,我是不是又追高了?”我說:“電話是我叫董柳給你打的。”他說一聲“好”,就把電話掛了。第二天上午安泰藥業還沒什麽動靜,我知道這是風暴到來之前的寧靜,大筆的錢都圍繞它在運轉,我想象著無窮無盡的百元大鈔排著隊向前沖去。到了下午,我下班回家打開電視機,知道安泰藥業漲停了。董柳興奮地說:“你的財產今天升值了四五萬呢。”我說:“李智升了四五百萬都沒你興奮,沒見過錢的人就是這樣眼皮淺。”安泰藥業連漲幾天,停住了。我知道它在等我,等進一步的消息,事情進一步,它就會往上躥一截。我又召開了第二次董事會,這一次就沒人再反對重組了。我明白他們都上了這條船,沒有退路。至此,事情已經無法逆轉。

到五月十日,就是美國的導彈攻擊我駐南聯盟使館的第二天,股市突然跳空下挫,安泰藥業也大幅掉頭往下,形成了一個“導彈缺口”。董柳說:“是不是拋了算了,已經賺了幾十萬了,保住勝利果實。”我說:“這是李智在洗盤,重組的消息不公開,安泰的行情就不會到頭。哪天到頭,由我說了算。”幾個董事紛紛打電話來問我重組的進展,我知道他們跟著董柳抱著一樣的想法,卻裝作不懂,說:“事情還在進行吧,你們知道多少,我也知道多少。”到了五月下旬,大市扭頭向上,安泰藥業更是勢不可擋,連拉漲停。又過了一個月,股價已經到了四十多塊,李智不停地催我公布消息。我知道股價已到最高峰,他要借利好派發了。他獲利實在是太大了,不但吞了安泰藥業,還用銀行的錢發了一筆橫財,比起來我只是在尾巴尖上咬了小小的一口。

事後董柳告訴我,這一次賺進了一百多萬,近兩百萬。她說:“我們是從魚頭吃到魚尾,把行情做足了。”又嘆息本錢太小,不然可賺上個幾百萬,我沒有告訴她李智要借給我一百萬的事,只是心裏也有點後悔,借了現在還回去,神也不知鬼也不覺,有什麽風險?這兩百萬賺得天衣無縫,即使反貪局的人也不能挑出我的毛病。這是位子的魅力,它在市場中找到了表演的舞台,找到了結合點,天衣無縫。想起劉躍進告訴過我,他們學校的黨委書記,竟為基建中的五萬塊錢回扣丟了官又吃了官司,真的是太傻了也太缺乏想象力了。當時胡一兵故作正經地說:“像這樣的大傻是應該清除出去,以保持腐敗隊伍的純潔性。”現在想來,這真是一句荒誕的妙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