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六章(第2/2頁)

我千叮嚀萬囑咐地說:“千萬別和鐵長城談錢,這個人一向以兩袖清風自居。”

齊胖子打憷地說:“我本來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麽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官員,不過據說鐵長城還真是個油鹽不進的人,我怕把事情搞夾生了,這才進京找你想辦法,你是‘跑部錢進’的專家,更是為領導服務的專家,丁哥,務必幫我跟鐵關長搭上關系。”

我不屑地笑道:“一身正氣的官,未必就兩袖清風,兩袖清風的官,也未必就一身正氣。我堅信凡是喜歡權的人,沒有不喜歡女人和錢的。只是鐵長城更謹慎些罷了,而且比別人多了一個附庸風雅的愛好,或許是用來遮人耳目的也未可知。你還是聽我的,晚上在一起吃飯時,就送一套書。”

就這樣,晚上在北京花園宴請鐵長城時,齊天送了一套《毛澤東評二十四史》,鐵長城愛不釋手,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齊胖子。後來鐵長城的父親在西州市病逝,動身到西州之前,鐵長城接到素來關系很好的一位港商的電話,約他一起吃晚飯。鐵長城就將父親病逝的消息說了,其實鐵長城做事一向低調,之所以告訴這位港商,就因為兩個人是好朋友,結果港商怏怏地掛斷了電話,既沒有表示安慰,也沒有提出幫忙。我當然是第一時間得知這個消息的,是海關總署走私犯罪偵查局的一位朋友告訴我的,我立即通知了齊胖子,讓他火速趕往西州,並替我也備一份心意。結果齊胖子親赴西州,幫助鐵長城處理喪事,令鐵長城心存感激。與那位所謂的港商好朋友比一比,簡直是天上地下相去太遠。從此以後,鐵長城對齊胖子另眼相看,兩個人成了無話不談的鐵哥兒們。我之所以同意駐京辦的外貿公司與大聖集團合作,是因為深知齊胖子與鐵長城的關系,再加上梁市長的支持,對於齊胖子來說,東州海關就成了不設防的海關。東州海關上上下下都知道鐵長城與齊胖子的交情非同尋常,甚至連海關人員調整這樣的大事,鐵長城都要事先和齊胖子通通氣,商定人員調整方案,把齊胖子能控制的關員放到重要崗位上。因此,在東州海關,齊胖子有地下組織部長的美譽。應該說,齊胖子身上有天然的“跑部錢進”的素質,如果他來當駐京辦主任,怕是強過我十倍。我時常想,如果所有的基層領導都能像齊胖子那樣勇於直面上訪群眾的疾苦,是不是駐京辦就不用再做“截訪維穩”工作了。“截訪維穩”只是權宜之計,最終結果只能是人心向背。截住了上訪的人,卻截不住上訪群眾進京的心,當老百姓決定為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而進京上訪時,說明人家已經難得不行了,施耐庵的小說《水滸》講的是逼上梁山的故事,地方政府一旦演繹成“土地爺”,服務實體變成了利益實體,其結果只能是將老百姓逼進北京。遙遙上訪路,何其艱辛,京城炙手可熱的國部長連上訪群眾的面都不敢見,躲在辦公室打電話拿駐京辦主任撒氣。在面對上訪群眾時,上下都不作為,倒黴的不僅僅是上訪群眾,駐京辦主任也像屎殼螂滾的糞球,被支來支去。官僚們哪裏知道,民生之重重於泰山!這是長期做“截訪維穩”工作的駐京辦主任的切身感受,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同樣是官僚主義在作怪,“跑部錢進”備受詬病,“截訪維穩”卻備受肯定。究其原因,似乎是“截訪維穩”披了一張民生的外衣。我說這些,既不是為了表白自己,更不是發牢騷,我只是想告訴你們,專案組領導,在滿世界看不見透明的靈魂的情況下,我的靈魂尚未變成黑色障礙物,因為我認為半透明是靈魂的最佳狀態。正因為我自認為自己的靈魂是半透明的,不像某些人的靈魂是黑色的,黑的好像是從黑夜中挖下一塊似的,我才有勇氣將心裏話都告訴你們。你們一直以為是我引誘了楊妮兒,這不是事實,事實是她勾引了我。這麽說,我都有點難於啟齒,但這的確是事實。坦率地說,我並不像亨伯特是個瘋子,一個“生殖器官裏有點烈性毒汁的泡沫,敏感的脊椎裏老是閃耀著一股特別好色的火焰”的家夥,我只是一個有著十足定力的為領導安排過小姐的駐京辦主任,什麽漂亮的女人我沒見過,連女明星我都不屑一顧,何況普通的漂亮女人!我深知自己的身份,我是領導的服務員,只要領導舒服滿意,就是對我最大的鞭策。然而,楊妮兒不是女人,她是仙女下凡,她下凡的目的,不是像貝雅特麗齊引導但丁去天堂,恰恰相反,她就是要通過與我*奪魂,引我去地獄。她看似透明的,其實是假透明,我從來就沒有看透過她,幸虧我是半透明的,不然她不會義無反顧地與我發生關系,千萬不要把我們這種關系看成是貪官與情婦之間的私通苟合,完全不是,正如亨伯特所言:“我的最最模糊、引起遺精的美夢也比最富有陽剛之氣的天才作家或最有才華的陽痿作家所設想出的私通苟合之事要燦爛奪目一千倍。”即使我此時被“雙規”了,仍然認為,我們的關系是聖潔的。最起碼要比梁宇宙與那頂頂之間的關系聖潔,更比齊胖子與張晶晶之間的關系不知聖潔多少倍。我再次重申一次,我與楊妮兒雖然有恩怨,但絕不是貪官與情婦之間的關系,更不是大款與二奶之間的關系。在對待女人問題上,我其實一直是個守法的膽小鬼,我不想對不起遠在澳洲的老婆孩子,以至於我的雄性荷爾蒙膨脹時,盡管看見白麗莎那充滿誘惑的屁股,燃起過無數次烈火般的*,但我自己想辦法把火泄掉,也不能觸碰底線,然而,一個正常的男人可以忍受漂亮女人的誘惑,卻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了漂亮天使的誘惑,因此,你們可以認為我掉進了桃色陷阱,但我堅持認為,這是一次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對美的追求。你們可能認為我頑固,這不是頑固,我只是想把我得出的一些結論襟懷坦白地告訴你們。我只是想把真話說出來,並不想按你們認為的那種真話或者希望我說的那種話違背真相,我的真話就是如果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像我一樣遭到天使的勾引,其結果不一定比我好多少,我只是掉進了桃色陷阱,你們或許會掉進深淵。這不是我狂妄,而是因為我天天在駐京辦這個大染缸浸淫了多年,抵抗力自然比你們強得多,這就像一個人打了疫苗就有了抗體一樣,別看你們天天“雙規”貪官,貪官看多了也會令人麻木的,何況“雙規”貪官只是你們的工作,就和我“跑部錢進”一樣,都是工作,因此,你們不一定有我身上免疫力強。要知道,我是在看不見的戰線工作,你們是在看得見的戰線工作,你們只是站在了鐵扇公主的面前,而我像孫猴子一樣鉆到了鐵扇公主的肚子裏,不謙虛地說我和你們看見的世界是不一樣的,我生活在一個被各種幽靈包圍著的世界,你們周圍只有人,這就是我和你們之間在環境上的根本區別。你們為我設身處地地想一想,一個人的周圍滿是幽靈,突然出現一個天使,誰能受得了?這樣說,並不是想為我自己開脫罪責,我承認我犯了罪,但是我是迫不得已的。我當然希望你們能同情我,盡管我通過你們的表情看不出你們有任何同情的思想活動,我不敢奢望你們為我枉法,但是我希望你們看了這份自白後,能夠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為我說話。我渴望自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渴望自由。不瞞你們說,自從被“雙規”以後,我每天被關在這個房間裏,呆的時間最長的就是窗前。你們大概從未站在窗前認真觀察過自由自在的行人,在“雙規”之前,我也從未這麽觀察過,盡管我的辦公室是落地窗,站在窗前可以俯看街道上的車水馬龍,可以俯看遠處綠油油的草坪,一塊街心花園精美的就像盆景,但我從未仔細觀察過,就更談不上欣賞了。然而,當一個人失去自由時,他站在窗前的感覺就截然不同了,你們看窗外,天空多麽藍啊,燕子自由自在地飛翔,高懸的雲朵讓我非常想念遠在澳洲的前妻和女兒,多麽美好的天倫之樂啊,這一切卻被我親手毀掉了。我暫時不想回憶和前妻離婚那段日子,現在想起來,實在太痛苦了,人生真是自作自受。前幾天專案組領導問我,梁宇宙和那頂頂到底是什麽關系,我一直保持沉默。我之所以不願意回答,是因為我一直堅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信條。不過,我實在害怕你們將我與楊妮兒之間的關系,和梁宇宙與那頂頂之間的關系相混淆,因此才決定將他們之間的故事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