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九章(第2/2頁)

鐵長城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麽反常的,不過是例行公事,這種會每年都開,趙省長之所以出席並講話,是因為國務院剛剛召開了常務會議,決定樹幾個打私成績突出的先進省份,清江省在打私工作方面一直在全國名列前茅,當然要爭這個榮譽了。”

齊胖子恭維地說:“海關是打私的主力,省裏想在打私方面出成績,還不得靠鐵大哥。”

我憂心忡忡地說:“齊天,俗話說,大意失荊州,這次趙省長講話,口口聲聲要查幾個大案要案,像是有所指,咱們的香煙轉口貿易量太大,是不是先收斂收斂,避避風頭?”

齊胖子不以為然地說:“放心吧,鐵大哥早就在開發區大聖貨場設立了監管點。”

東州開發區設在甘露縣,那裏有天然良港,不僅大聖集團總部位於開發區,而且大聖貨場也位於開發區港口附近。監管點可以直接對進口貨物查驗、放行。我明白齊胖子的意思,貨場有了監管點,說明貨物可以暢通無阻,因為監管點的關員一定是自己人。有了這個監管點就等於一個普通人穿上了海關制服,而這種事只有鐵長城親自辦才能辦成。或許是鐵長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淡淡一笑說:“則成,齊天能夠有今天,是這家夥自己幹出來的,我的作用是很有限的,我只解決他實在辦不了的,只有我才能辦到的事。”

我不無譏諷地說:“是啊,自從聖京汽車銷售中心成立以後,這家夥送出去不下十輛奔馳了,齊天,你這些車送給了誰,有人可都給你記著呢。”

齊胖子撇著嘴說:“你是指楊厚德吧,丁哥,他自己還一屁股屎擦不凈呢。”我不解地問:“怎見得?”

齊胖子詭譎地說:“他在建商貿大廈時收了建築商一百萬,還不夠他喝一壺的?”我本能地說:“這不可能,楊厚德幹不出這種事來。”

鐵長城插嘴說:“則成,你不覺得這種人留在身邊是個禍害嗎?他幹不出來也得讓他幹出來。”

齊胖子得意地說:“丁哥,你盡管按梁市長的指示辦,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把建築商拿下了。”

我不用再追問建築商是怎麽被拿下的了,以我多年“跑部錢進”的經驗,齊天的辦法超不出我的想象。現在看來,萬事俱備,只等我最後一擊了。此時此刻,楊厚德的臉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我仿佛看見的不是一張臉,而是一輪落日。我再看看鐵長城與齊胖子的臉,像兩塊微笑的頑石。我惆悵地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著,心裏充滿了難以言表的模糊的但也可能是快樂的絕望。席散後,鐵長城提出一起去京城會館享受享受,我心裏沒著沒落的,便婉言稱有事,鐵長城也深知我一天忙得像個大蜘蛛,便和我握了握手,一頭鉆進齊胖子的奔馳車走了。我漫無目的地在三環路上開著車,仿佛所有的燈光都是窺視我的眼睛,我一點安全感也沒有,感覺奔馳車內像一座狹窄的囚室,壓迫得我幾乎喘不上氣來。專案組領導,我之所以將這種心情寫出來,是想讓你們看清我的本質,我當了十幾年駐京辦主任,只會為領導服務,不會害人,也從未害過人。都是環境逼得我走投無路,我身邊的客觀環境要多強大有多強大,相比之下,我小小的主觀世界根本無力與之抗衡。一個人的生命一旦沉醉在客觀環境的一切誘惑之中,很快就會變得暈頭轉向,本來被人們踩著的地面發生了傾斜、坍塌、落下,人們卻以為是飛升,這是最危險的。我當時就處在這種危險之中,卻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