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3/7頁)

高玉更笑了。

此刻,月光正照著這一根根從山上直通下來的竹管,似乎聽得見管子裏山泉水的叮咚聲。高玉說:“這山裏的夜最靜。我剛到山裏工作時,住在玉樹的老鄉政府裏,是排舊房子。晚上,風一吹,屋頂上的小瓦片發出像人走動的聲音,聽著就讓人心裏發毛。有時候,從窗戶裏還可以聽見有人在夜裏唱山歌,那山歌蒼涼古樸,聽得人漸漸沉入了悠遠。當然,最可怕的,是夜裏的老鼠,還有小野獸,有的甚至跑到門邊上,不斷地用蹄子拍門。”

“那時你多大?”

“二十。剛從農校畢業。我是自己要求來這裏的。”

“後來就一直住下來了。怎麽?”

“你是問我怎麽到現在還沒成家吧?”高玉停下了腳步,擡頭看著月亮,嘆口氣道:“在農校時,我曾喜歡過我的一個老師。可是,他當時已經成家了。我一直沒有對他表白過。工作後,真的是沒有碰見了。前些年,忙著工作。心想自己年齡還不大。這兩年,回頭一看,都成老姑娘了。人既然到了這個份上,就想通了,也更加隨意了。一切在緣,緣來時就有;緣不來,求也求不著。而且,人生總是有缺有圓,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我想得到的,我喜歡的,也許正是我注定得不到的。這也許就是人生的痛苦吧!”

杜光輝也擡頭看著月亮,月亮看起來很圓,其實還是有一小塊缺失的。高玉說的一席話,看起來是說她自己,其實又何嘗不是在說杜光輝?

“是啊。”杜光輝道:“對不起!人生仿佛這山路,總在月光之中,卻不知道它到底通向什麽地方?最終又停止在什麽地方?一個人的一生,只是這樣的走,走著走著,前面可能就有人不見了。我們不得走。人生如寄,佛家說的不無道理啊。”

“杜書記這也太通達了。對人生我還是充滿熱愛的。只是有時靜下來想想,我們一開始所選擇的人生是不是對了?比如我,到玉樹,然後走上鄉長這位子,有沒有意義?值不值得?有時,我也覺得艱難:一個女人,天天和男人一樣,在官場裏行走。喝酒,開會,講話,出差露面。這是不是我高玉應該有的生活?結果是肯定的。這就是。”高玉回頭看了眼杜光輝,“不過,我感到痛苦的,其實不在於我自己,而在於人們背後的議論,一個女人應付出的代價,和那些為了工作不得不進入的潛規則。”

“這個不僅僅女人,身在官場,就是規則中的一員。官場有官場的規則,如同遊戲,性質是一樣的。什麽時候,中國的官場能像這月光一樣純凈,能像這山泉水一樣清澈,也許就好了。”

“是啊,就好了。”

兩個人沉默著,月亮漸漸地高遠了。夜氣中有了一絲絲寒意。高玉說:“回去吧。”

兩個人往回走,突然,高玉叫了一聲,往杜光輝的面前撲過來。杜光輝接住了她,自己整個身子差一點滑下了山坡。

“怎麽了?怎麽了?”杜光輝摟著高玉問。

“蛇!長蛇……”高玉急促地喊著,身子越發地向杜光輝的懷裏鉆去。

杜光輝朝前面的路上一看,月光中果真有一條長蛇,正昂著頭站在路中間。這是一條有毒的蛇,它正吐著信子,虎視著這兩個人。杜光輝看見蛇倒鎮定了,不是他不怕蛇,因為他知道蛇並不是主動進攻型的動物。他拍拍高玉的頭,說:“沒關系的。我們給它讓條路,它就會走的。”說著,拉著高玉沿著原路退了一段。

再折回來時,蛇已經走了。高玉依然拉著杜光輝的手,杜光輝感到她的手冰涼的,像個孩子的手一樣,緊緊地抓著他。

回到茶場門前的山坡,月光灑了一地。高玉放了手,說:“真不好意思,我從小就怕蛇。特別怕。”

“很多人都怕蛇。”杜光輝說。

“我下去了,你也早點休息。一個人行嗎?不行,我讓黃支書過來。”高玉問道。

“行,沒關系的。讓他也好好休息吧。”

高玉說那我走了,就沿著坡下去了。杜光輝說我送送你,夜黑。不等高玉回答,他已經跟了過去。兩個人下了坡,走了一段路,一直到黃支書的家門口。杜光輝說你進去吧,我回去了。高玉站著,突然走了過來。她走到杜光輝的面前,卻停住了。然後,朝杜光輝看了看,沒說話又回到了門邊,開門進去了。

杜光輝正愣著,黃支書出來了,說晚上睡不著,幹脆我到茶場陪杜書記睡吧。

杜光輝笑笑,說一個大活人,還怕被狼叨了不成?黃支書開玩笑道:“不是怕狼,怕的是山鬼。那都是些美麗的女人,杜書記這樣,難免……”

“盡胡說。”

黃支書哈哈一笑,到了茶場屋子裏,兩個人躺在床上。黃支書說:“高鄉長一個人也夠……唉!一個女人家,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