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憶時往昔舞翩躚

雪停了,天放晴了,新年過去了,從酒店的窗戶向外望去,重新熱鬧起來的街市,並未因為逝去了一位名動三晉的教授而減去幾分喧鬧,時間是一只無情的輾輪,不管它輾去的是一個偉大的、還是卑微的生命,都無法阻止它一如既往地向前。

逝者已矣,生活仍將繼續。

行裝早收拾妥當了,左熙穎癡癡地看著窗外的世界,似乎還沉浸在對那位老人的回憶中,似乎還沉緬在這些日子帶給她的悲痛中,生命之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詮釋,不過思及己身的時候,總會有很多無法找到答案的念頭,它會讓人迷茫,就像她在思及活著的價值和生命的意義時,永遠找不到一個完美的參照。

即便宋教授也不是,早年顛沛流離、中年藺難、老來無伴,這個讓人景仰的教授要說起來,和普通人的幸福相比都有所不如。

對了,幸福同樣是一個空泛的概念,就像宋教授含笑而逝一般,其實他感受到的,都是刻意制造出來的:假像。也像他身後譽聲四起,假像。

左熙穎輕輕地關上了窗戶,凜冽的天氣讓她覺得有點寒冷,手撫著雙肩,眼睛卻還在看著窗外停車場的方向,她似乎在等一個人,等那個梧桐樹下,吹著輕佻口哨在勾引她的人,想到此處時她笑了,其實想想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他能把缺了四位的電話號碼都找出來,宋教授那點淺薄的期待他又何嘗看不出來。只不過讓左熙穎很失望的是,到後來熱鬧的追悼會、再有上百人的送行儀式,他都沒來……後來的後來她才知道,單勇沒來的原因是因為,他帶著人把墳塋修葺一新,而且清理出來了一條整潔的路,他說,是為宋誠揚教授掃凈了最後一段歸途。

沒人知道他做過這些,知道的只是宋教授有多少聲名遠揚的學生,有多少從世界各地發來的唁電,有多少足矣讓他站在別人仰望高度的著作,甚至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宋教授還有這麽一位姓單名勇,險些被潞院除名的學生。

不過,誰在乎呢?

左熙穎也許根本不在乎這些,她在乎的是,畢竟宋叔叔是含著笑走的,畢竟生者對死者都盡到了心意。當然,也有在乎的,今天要走了,卻沒有看到他來,來的是市政府不少銘鋥亮的公車,下車的她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是和初次來不同的面孔,據說是市委和市政府的新一屆領導班子,風聞左教授蒞臨潞州,又來集體相送來了。

篤……篤……敲門聲起,左熙穎喊請進時,市委辦的一位秘書輕聲道著:“左女士,左老讓我請您,時間快到了。”

“好的。”左熙穎淡然道,保持她對待地方招待一貫的親和,要提東西時,那秘書搶著提上了,剛出門,卻遇到了王華婷,這位卻是相熟了,倆人牽著手,她已經知道王華婷的父親就是這一屆的市長,是因為前一任犯錯誤而突擊提拔上來的,兩人在這個層面上說倒是門當戶對,順理成章地成了朋友,王華婷陪著左熙穎走了不遠,又攙了剛出來的左南下一把,一行人都圍著左南下噓長問短,邀著老人再來潞州遊玩,左老這人精,除了贊潞州的物華天寶,就是贊新一屆領導班子的政績菲然,那話聽得左熙穎都好不耳癢。

“熙穎姐,坐這兒,咱們一輛車。”王華婷笑著邀道,左熙穎看一幹笑容可掬馬屁亂飛的領導,倒也樂得清靜,把父親攙上車時,回頭和王華婷坐到了一輛車上,送行的隊伍著實不短,七八輛公車,二三十人,左熙穎收回眼光時,笑著問王華婷道:“怎麽又搞這麽大陣勢?我爸不太喜歡這個。”

“沒辦法,市委的接待有標準的,他們照章辦事……別說這個了,熙穎姐,回到廈門,一定給我發回幾張地方照來啊,我可想去鼓浪嶼了,都沒去過。”

“沒什麽好玩的,就像你們看慣了山一樣,看著就煩。”

“這不沒看過嗎?對了,熙穎姐,我們同學準備和宋普老師合作,結集一本宋教授的著作集,到時候,請左老寫序啊,人太多,我都不好意思跟左老說。”

“這個不用說,他喜歡的事,你們不請他都來。”

左熙穎笑笑道,這是好事,肯定會支持的,兩位女人在去機場的路上閑聊著,王華婷牽著左熙穎柔若無骨的纖手,忍不住贊嘆左姐的漂亮。而左熙穎在看這位膚色偏麥色的姑娘時,也羨慕她的健康和活力,兩人說著,許是心裏有疙瘩的左熙穎被王華婷看出來了,她弱弱地問:“熙穎姐,他……他怎麽沒有來送你?”

“你說誰?”左熙穎故意問。

“那你說誰!?”王華婷也故意的反問,笑著。

不料,沒有引起期待的笑意,左熙穎黯然了一下下,然後嘆了口氣,很平和地道著:“他也許忘了吧。”